角人六指似乎有些羡慕,却又选择故作镇定。
姬宫湦先是松动肩膀,随后朝众人一笑。
“孤王今日提及桌椅板凳,除交代苏简设立家具坊外,核心便是如何吞并宋国。”
内史伯朙与苏简早有预料,因此反应平平。
角人六指虽有同样预感,却因从未接触过大周如此级别机密,一时未能反应过来。
“吞并宋国最难点,不在宋公白是否仁德,亦不在宋国是否强大,只在此事有违二王三恪,与革新跪坐之礼颇有共通之处。”
二王三恪,乃周武王灭商后,为追思与祭祀先贤,特别分封的五家公爵诸侯国。
黄帝传祀之蓟国,尧帝传祀之祝国,舜帝传祀之陈国,夏禹传祀之杞国,殷商传祀之宋国。
蓟国紧邻燕国,分封不久后,便与燕国一齐失去音讯。
姬宫湦前世史书记载,蓟国于公元前七世纪被燕国吞并。
如今山戎南下肆虐,燕国能否存续尚属未知数,蓟国下场可想而知。
祝国位于姬宫湦前世山东济南,正逐渐齐鲁两国相邻。
姬宫湦前世史书记载,公元前七百六十八年,即西周灭亡三年后,祝国便被齐国灭亡。
如今齐国广纳弟从国,鲁国并合子礼国,无论谁将祝国收入囊中,均无需姬宫湦违背二王三恪。
杞国与祝国遭遇类似,甚至情况更为严峻。
其完全处于齐鲁两国夹缝之中,即姬宫湦前世山东新泰。
姬宫湦前世史书记载,公元前四百四十五年,杞国被楚国所灭。
值得一提的是,从未朝贡的杞国国君杞公谋娶,曾托杞国商贾代为进贡。
当时曹国亦恢复进贡,姬宫湦便下令通传九大诸侯,不得擅自袭扰杞国与曹国。
如今曹国已成宋国曹地。
杞公谋娶虽颇有气魄,终归是年过七旬,而且子嗣并无贤才。
一旦杞公谋娶薨亡,杞国很快便会成为杞地。
二王三恪中,灭亡蓟国、祝国及杞国,均可借助外力。
陈公燮正往东扩张,在姬宫湦谋划中,陈国与楚国作用相当,均为垦荒先驱者。
往后若要灭其国,只需驱使其不断征战即可。
相较之下,宋国最难灭亡。
且不说会违背二王三恪,宋国自分封以来,始终忠于周室。
即便周宣王后期,周室彻底衰微,天下诸侯大多已经停止朝贡,宋公白却依旧坚持进贡。
相较于鲁侯称的忠心耿耿,宋公白属于最安分守己的诸侯。
宋国如今管辖滑地、戴地与曹地,亦是姬宫湦暗中促成。
最初是为揭穿宋公白虚仁假义,却发现宋公白果真仁德,结果自然是适得其反,使不少人成为宋公白追随者。
如今翼国已灭,姬宫湦若想继续蚕食中原,宋国便成为下一个目标。
梳理清楚相关背景,姬宫湦便直接当众提问。
“狙击宋国新币,是为消耗其财力。周宋三项约定,是为削弱其人力。诸位可有妙策,使宋国变得更加虚弱?”
内史伯朙道:“大王此番巡游宋国,可以慷宋国府库之慨,让宋人直接获得好处,趁机树立天子贤明形象,以此收拢民心。”
姬宫湦当即否决。
“慷宋国府库之慨,确是孤王此行目的之一。世人皆知孤王乃暴君,突然树立贤明形象,只会让宋人以为,孤王心怀不轨。”
苏简道:“大王可暗中打压宋国卿士贵族,同时不断扶持宋国商贾。待其等发生内讧,宋国便会重蹈翼国覆辙。”
姬宫湦依旧摇摇头。
“先例近在眼前,其等岂会不知?宋国乃殷商传祀,以商贾之道为根基,卿士贵族与商贾大多各自安好。”
苏简忙问:“大王可还记得,前往宋国酒肆时,那宋公白庶子公子撝?”
姬宫湦颔首:“记得。”
“据臣所知,公子撝与宋国商贾关系极差。宋国卿士贵族中,亦不乏与其敌对者。若想宋国内乱,或可利用公子撝。”
“公子撝身边那名老奴,可有调查清楚身份?”
“公子撝刚出世不久,其母为更好教导公子撝,便四处求购合适奴仆。恰好那名老奴识字,而且售价不高,遂达成交易。”
“竟是买来的!”
“由于时间久远,彼时公子撝未获宋公白宠爱,因此极少有人在意此事。”
姬宫湦忙问:“极少有人在意此事,尔是如何得知?”
苏简道:“某位与臣交好的宋国商贾,偶然买到一名奴仆,曾属于公子撝母亲,当时在旁目睹,后因摔断左手被贱卖。”
姬宫湦思索片刻:“那名老奴可有姓名?”
苏简摇摇头:“若按周礼,公子撝乃是庶出,其奴仆不能拥有姓名。”
姬宫湦当即大胆猜测。
“尔等以为,那名老奴是否与鬼先生有关?”
站立在不远处的卫桐子道:“鬼先生麾下,多为卿士贵族,外加少量商贾。此人甘心为奴十数载,应当与鬼先生无关。”
姬宫湦表示赞同:“鬼先生麾下,确实不屑于此。”
内史伯朙却有另一番见解。
“若是为宏伟目标潜伏,甘心为奴十数载亦属正常。对鬼先生门徒及翕徒而言,此乃为天下大势所行之壮举。”
姬宫湦同样表示赞同:“如此分析,倒也合理!”
苏简道:“臣身处洛邑,对鬼先生行迹亦有所耳闻,赞同副内史卫桐子所言。”
姬宫湦对此只是微笑回应,转而望向还没表态的角人六指。
角人六指郑重道:“臣虽然不知那名老奴是何人,奔走中原各国收购粮食时,曾与公子撝有过简单会面,觉得此人并不简单。”
姬宫湦道:“确实如此!”
角人六指深吸一口气。
“臣倒是觉得,那名老奴并非鬼先生麾下,反倒是公子撝,极有可能是鬼先生门徒。”
姬宫湦这才会心一笑。
“孤王初见公子撝时,便有此种猜测。看似那名老奴暗中指点公子撝行事,实则一切均为公子撝提前谋划。”
苏简忙问:“何以见得?”
姬宫湦笑道:“痕迹过于明显,便是有意为之。”
内史伯朙若有所思。
“重金收买翼国水盗,袭击天子船队之神秘人,亦是公子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