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公白意外之际,神情隐隐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很快消失不见。
“天子圣明!”
姬宫湦继续道:“此子若是留在宋国,以其庶出身份,顶多不过是司职大夫。”
宋公白道:“若能司职大夫,已是此子之大幸!”
姬宫湦笑道:“孤王麾下正缺少年贤才,譬如此番天使屠慕,虽为野人出身,却怀才抱器,现已司职郡尉,位同卿大夫。”
“天子知人善用,实乃周室之幸,天下之幸也!”
“孤王观此子,亦是怀才抱器。倘若忠心追随孤王左右,将来司职定然只高不低。宋公可愿让其离宋入周?”
宋公白下意识瞥向公子撝,感知到对方并不意属,只能笑着回复姬宫湦。
“启禀天子,此子目前过于年少,而且自幼便性情古怪,不善与他人交往。若追随天子左右,恐会扰乱周室朝堂。”
姬宫湦异常爽快道:“既然如此,那便作罢!”
宋公白又一次感到意外。
若是有心招贤纳士,即便明知对方会拒绝,也应当稍微劝说,而非如此爽快地放弃。
原本准备好的大段说辞,根本来不及说完,宋公白唯有圆回去。
“多谢大王宽恩!”
姬宫湦摊了摊右手,便不再理会宋公白,而是望向不远处的屠慕。
屠慕瞬间会意,立刻大跨步跑到姬宫湦跟前。
“敢问大王,有何吩咐?”
姬宫湦轻咳两声:“孤王命尔先行前来,准备迎接仪式,为何如今仅此而已?”
屠慕佯装挠了挠头:“臣谨遵大王此前吩咐,让宋国撤去歌舞与装饰,将省下花费按半数
进行折算。如今并无歌舞与装饰,可是有所不妥?”
姬宫湦眉头一皱:“确实没有歌舞与装饰。”
宋公白顿时恍然大悟,当即笑着快步走上前。
“启禀天子,此番折算之真金,臣早已备齐。”
说罢,便示意姬宫湦看向其身后不远处。
四名宋国甲士出列,两人一组各自抬着一口木箱,看起来颇为沉重。
亲卫黑犀与灰貅前去接收。
两人皆是力大无比,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下,各自抱起一口木箱,随后往上轻抛。
掂量好重量后,黑犀朝姬宫湦点了五次头,灰貅则只点了四次头。
这便意味着,一口木箱装有五百两真金,另一口为四百两真金,合计九百两真金。
姬宫湦这才释然大笑,当即拍了拍屠慕肩膀。
“尔此番立下功劳,待孤王巡游宋国结束,将一同汇总奖赏。”
屠慕大喜之余,连忙询问:“谢大王厚恩!请大王恕臣斗胆,臣想追随大王左右,陪伴大王巡游宋国,恳请大王恩准?”
姬宫湦哈哈大笑:“尔方才句句不离大王,着实有趣,孤王准了!”
屠慕恭敬道:“谢王厚恩!”
姬宫湦长舒一口气,抬头望向晴空烈日,刹那间感到刺目眩晕,连忙抬起手掌遮挡强光。
宋公白再度恍然大悟。
“启禀天子,臣已令人备好美酒佳肴,为大王接风洗尘。”
姬宫湦面色平静:“孤王向来不喜美酒,酿造需要大量粮食,多喝容易惹出祸端。”
宋公白忙道:“天子有所不知,臣所备美酒,皆是托国中商贾前往镐京王城,于东市国营坊酒坊处购买,名为乾坤酒。”
姬宫湦再次变出笑脸。
“原来是乾坤酒,宋公果然非同一般,深得孤王心意。”
宋公白谦卑道:“多谢天子谬赞,此乃臣之本分,不敢妄图贪功也。”
姬宫湦轻轻拍了拍肚皮。
“孤王方才并未称赞,宋公何来谬赞一说?”
宋公白尴尬一笑:“宴会已准备妥当,还请天子随臣前往。”
姬宫湦指向自己身后:“其等皆追随孤王,远道奔波而来。宋公可有准备美酒佳肴,供其等另行享用?”
宋公白道:“自然备有!”
姬宫湦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并抬手示意宋公白在前方引路。
行走半刻钟,前方赫然出现一块空地,整齐罗列着数十顶简易帐篷。
其中一顶大帐篷最为显眼,帐篷下方设置七张几案,正是此次迎接宴会的主场。
姬宫湦毫不迟疑地走主案坐下,宋公白与内史伯朙分列左右,接着到宋公白三名嫡子,最后则是公子撝。
待众人悉数落座,姬宫湦突然看向公子撝,刻意提高音量。
“宋公,莫非宋国另有礼法,庶子亦可列席?”
宋公白尴尬道:“启禀天子,臣见天子对此子颇有欣赏,便安排其一齐陪同。”
姬宫湦不耐烦地挥挥手。
“无心为大周效力者,孤王最为不喜!快命其速速退去,换上孤王熟悉的皇甫蠡。”
宋公白连忙起身,朝公子撝挥手示意,并招来心腹甲士,传令皇甫蠡前来。
公子撝满脸不可思议。
尤其是起身离开时,偷偷瞥向姬宫湦,眼神中充满莫名其妙。
这正是姬宫湦想要的结果。
主打一个喜怒无常,让宋公白与公子撝等人,根本猜不透自己的心思。
待公子撝身影消失不见,皇甫蠡领命赶到大帐篷,姬宫湦重新恢复笑容,接着朝宋公白开口。
“孤王虽不喜那名庶子,宋公却不可虐待之,毕竟是血脉所出,应当极力照拂才是。”
面对如此善变的天子,宋公白显然有些无语,却又不得不笑着回应。
“多谢天子关切!此子颇为乖巧,臣对其向来异常喜爱,非但未没有虐待之事,反而会时常携带在左右。”
姬宫湦脸色倏然一变。
“如此说来,宋公极其厌恶三位嫡出子嗣?”
宋公白有些慌乱:“请天子明察,臣只是对小庶子颇为喜爱,却从未说过,极其厌恶三位嫡出子嗣。”
“两则说辞,有何区别?”
“待人处事时,除喜爱之外,并非只有厌恶。”
“既然并非厌恶,那便是宋公不喜欢三位嫡出子嗣?”
“臣喜欢三位嫡出子嗣!”
姬宫湦反问:“既然如此,宋公为何视其等如无物,不向孤王一一介绍?”
宋公白若有所思,天子言谈如此怪异,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另有目的,要么就是纯粹的喜怒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