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
铜城县衙里的灯火已经熄灭,唯有一处房间有微弱的火光在跳动。
微弱的火光下,可见房内有三道身影,正聚在一块儿小声议论。
“我已经得到消息,今早宁侯府突然在安平县增兵,目前差不多有两万人,宁侯麾下守护使青龙正是统领。”
“幸亏大人让咱们不要轻举妄动,咱们白天要是傻不愣几地带人直扑安平县,弄不好都得折在里面。”
“付将军说得不错,守护使青龙可是当世有名的大宗师,早年间上过战场、杀过敌,远不是宁侯府的其他人可比的。”
这三人正是王诚与陵州将军付义以及御林军校尉吴飞龙。
付义与吴飞龙全都穿着一袭黑色长袍,长袍带着斗篷。
三人围在一张桌子上,桌子上摆放着一张沙盘,沙盘上模拟的正是宜城郡与天都府的地形地势。
吴飞龙皱着眉头,道:“大人,广陵军已基本被咱们灭了,陵州军如今也尽在我们手中,宁侯哪来的两万人?”
“天都府人口众多,是陵州最大的郡府,比宜城郡还要大。下辖十二县,以及府城天都。每一个县有近千县兵,宁侯府又有三千府兵,另有私人卫队玄卫,凑齐两万人马并不难。”付义说道。
王诚点了点头,道:“宁侯从昭武六年入驻天都府,如今已经过去了四年。这四年里,他不断剪除异己,将天都府凝为铁板一块,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区区两万人马他还是能拿出来的,而且远远不是极限。”
陵州有人口七八百万,这只是官方统计的数据,如果算上那些流民以及高门大户人家的仆役,起码有一千万人。
这么多的人不要说养两万人马,就是十万人马都绰绰有余。
王诚接着道:“宁侯暗中谋划多年,自天都府最大的江湖势力鱼龙帮被灭,所有的江湖势力都被宁侯收服,这些江湖势力中人拉出来练几天,那都是军中好手。”
吴飞龙与付义听后,齐齐点头。
“大人说得不错!天都府的江湖势力,不算那些三流的,一流二流门派加起来有几十个,江湖武人加起来数千,这是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付义沉声道。
“那咱们这一战该怎么打?”吴飞龙依旧眉头紧锁。
王诚盯着沙盘,沉吟道:“其实,到了此刻,用什么奇谋诡计已经不管用了。他们的一举一动我知道,咱们的一举一动他们也知道,所以这一战咱们什么都不用,六万大军全部压上,首战即决战!”
“首战即决战?”
吴飞龙与付义全都心神一凛,被王诚的气魄震惊了。
“不错!”
王诚点了点头,道:“咱们不能等!等下去只可能对我们不利,一旦让西面聚集所有的大军,我们的兵力优势将荡然无存!”
他看着二人说道:“我已经派人通知顾老将军了,此刻顾老将军已经率领大军向这里赶来,很快就能赶到这里。休息半夜,明日鸡鸣,我们全军出发。”
“君侯,万一宁侯的人从东面杀过来,包抄咱们后路,咱们……”付义面露忧色。
如果按照王诚的想法,所有人全都压上去,他们后方就会出现空虚。这个时候宁侯只要派几千人马从后面杀过来,就会对他们前后包夹,到时他们就危险了。
付义想继续说下去,却被王诚一句话堵住了。
“没有万一!”
王诚斩钉截铁道:“也不可能有万一!我王诚既然出手,就没想过给自己留什么后路,这一战我们必胜!”
吴飞龙与付义听后,不禁神情一肃。
王诚不再废话,手指着沙盘,将明日大战的安排和盘托出。
二人听得很仔细,毕竟事关几万人的生死,一个细节做不好,整个局势很可能会因此而崩溃。
“有什么困难现在就可以讲出来,明日一旦开战,再说什么都晚了。”王诚道。
吴飞龙摇了摇头,他是第一次这么多兵马,还是新手,王诚怎么说他怎么做就行了。
“末将并无异议,只是这么大规模地调动兵马,咱们的一举一动都很难瞒过西边,宜城郡暗中还有不少宁侯的人。”付义担忧道。
“所以等会你们回去之后就要连夜调兵,大军不能放在那两个县,就委屈弟兄们一晚,要到外面过夜了。”王诚道。
付义听出来了,王诚是要跟西面打一个时间差,就是要先对方一步。
如此就算暗中的奸细把消息传到了对面,估计也是一两个时辰之后了,那时他们的大军恐怕已经兵临城下了,对面再想有什么小动作也已经为时已晚,只能跟他们决战。
这就是战机!
也可以说是阴谋,无解的存在,只能堂堂正正地拼命。
“你们就按照我刚才交代你们的,连夜把大军移到那两个地方,休息几个时辰,天一亮,大军立即开拔,直扑安平县!”
说着,王诚一巴掌盖住沙盘上标记的安平县城,将它碾成齑粉。
两人神色顿时变的无比严肃,齐齐行礼:“得令!”
“事不宜迟,你们立刻回去准备!”王诚道。
两人毫不拖泥带水,转身离去。
他们离去不久,唐健与顾鑫匆匆忙忙地走进了院中。
王诚听到动静后,立刻传音将二人唤进了房间。
两人身上到处都是血,有些还未干涸,显然是刚经历一场大战。
看着二人身上的血迹,王诚赶紧让二人起来,给二人一粒大还丹。
等二人都服下大还丹,他才开口问道:“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唐健与顾鑫互相看了一眼,还是顾鑫开口说道:“禀将军,铜陵镇确如将军所料,完全被宁侯的人把持,就连黎县令、葛县尉也早就被宁侯买通。”
“果然!”
王诚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不是他能看穿一切,而是铜陵这个地方太重要了。
宁侯的绝大部分兵甲都是由铜陵提供的,换做他是宁侯,他也会将此地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黎晓在铜城当了这么多年县令,竟然没被宁侯灭了,那么只有一个解释,黎晓早就被宁侯买通了,根本不是他说的那样,被威胁裹挟。
“那两人呢?”王诚问。
顾鑫道:“已经被标下杀了。”
他立刻解释道:“如将军所料,那八百县兵中有宁侯的人,唐大人率军攻城时,他们哄闹不休,扰乱唐大人的进攻,造成多名弟兄被射杀。后面进城之后随意杀人,制造恐慌,标下不得已将他们杀了。”
“这次若是没有顾大人临阵决断,杀了那几个闹事的,咱们这一战恐怕更难。”唐健替顾鑫说话。
王诚感受到二人的局促与不安,他摆了摆手,道:“你们做得很好,谋逆之辈,当杀则杀。”
唐健与顾鑫放下心来,毕竟他们杀的是朝廷命官,这是掉脑袋的事。
“弟兄们伤亡怎么样?”王诚问道。
唐健低下头,沉声道:“一千一百名弟兄,死伤过半。”
“伤亡这么大?”王诚皱起眉头。
唐健道:“铜陵镇有一位小成境界的武宗镇守,另有多位武师。”
“难怪!”王诚了然。
他对唐健的实力很清楚,这可是位气血大成的古武士,修为已经突破至武师大成多年,是能跟小成境界的武道宗师过招的。
不过,他看出了唐健似乎吃了不小的亏,于是对那位武宗的身份有些好奇。
他脑海中快速掠过宁侯府中的高端战力,最终定格在几人身上,道:“知道他用什么兵器吗?”
“他用的兵器是一对黄铜倭瓜锤。”唐健道。
“是他!”
王诚立刻知道那位武宗的身份了,正是负责看守天都府牢的那位朱将军。
此人当初可是与鹤一鸣争锋的人物,真实实力比鹤一鸣还要高上一线。不借助暗器飞鹤神针,鹤一鸣根本不是其对手,毕竟他曾经也是名古武士。
当初他从宁侯府逃出,就是朱将军出手拦的他,那时他已经进入气血圆满那种奇异状态,《金身诀》也练至第二层,即便如此,也没能奈何得了对方,最后还是凭借敕令符才将其重创。
“你遇到的是宁侯麾下隐藏的一名强者,你不是他对手很正常。”
王诚安慰唐健几句,随后又问:“对了,铜陵情况如何?”
“标下拦住了那位武宗,顾大人亲率一千骑兵冲杀,铜陵镇的守兵挡不住,死了七八成,那位武宗也没再坚守,领着溃兵逃走了。”唐健说道。
王诚暗暗点头,朱将军实力虽强,但是被唐健拖住了,时间越久他手下死的就越多,最后剩下他一个光杆司令,不走也得走。
他接着道:“你们先回去休息,明日还有一场大战等着咱们。”
唐健与顾鑫一怔,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将军,咱们要跟宁侯开战了吗?”唐健很是好奇。
王诚没有多说什么,扬了扬手,让二人退下去休整。
窗外,夜色深沉。
王诚却是并未休息,他还在等人,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
未用多久,一人大踏步走进了县衙,他当即起身出门迎接。
只见,一名老者正昂首踏步走入院中,他须发皆白,但气势慑人,身上丝毫不见垂暮之气,正是前镇西将军顾彦章。
“老将军!”
王诚快步上前迎接,一把握住顾彦章的手,喜道:“戌时未过,老将军如约而至,勇武不减当年!”
顾彦章将手抽出来,拱了拱手,道:“武安侯军令既至,老夫又怎能来迟?”
“请!!”
王诚伸手,将顾彦章迎进了房中,随手将房门关上。
顾彦章一进房内,就被桌上摆放的沙盘吸引了,手指着沙盘道:“这是……”
王诚接过话,道:“老将军猜得不错,这是宜城郡与天都府的地形地势,王诚花了几个小时才将其模拟在这方寸之上。”
顾彦章盯着沙盘,叹道:“此物真乃战场利器,有此物相助,对手的动向甚至一举一动将无所遁形。”
他不由回想起以前经历的大战,道:“我大周与夏国打了不知多少次战,因为摸不清夏国的动向,多次惨遭偷袭,防不胜防,死了不知多少弟兄。”
“今日得此利器,他日再临战场,我大周必然占据先机,将士们也不用再枉死。武安侯此创举乃我万千将士之福,当老夫一拜。”
言罢,他对着王诚郑重一拜。
王诚赶紧把他扶起来,道:“老将军严重了。”
顾彦章起身,目光盯着沙盘,突然开口:“武安侯已经决定明日与宁侯府的人马决一死战了?”
王诚并未正面回答,而是笑道:“老将军果然料事如神,王某的这点谋划逃不过老将军的眼睛。”
他事先并未将具体谋划跟顾彦章讲,事关战局,他不可能随便在信里说。
“宁侯盘踞天都府多年,天都府的所有势力都被宁侯收服,他想拉出十万人马太容易了。若是一味地等下去,对咱们只会越来越不利。与其等待贻误战机,倒不如趁他们没准备好时,全军压上,胜率更大。”
顾彦章一句道出王诚的心思,随即又道:“既然如此,老夫以为事不宜迟,我军当迅速逼近安平县,断了西面所有的小动作,逼他们决战!”
“老将军此言正合我意!”
王诚面带微笑,接着道:“不过,率领大军前进交给王诚就好了,老将军一路劳顿,且先歇息一夜。”
顾彦章却是不高兴了,道:“武安侯是看不起老夫?别看老夫已年近八十,老夫一顿仍能吃一桶饭,十斤肉。不是老夫自夸,就算对上大宗师,老夫也能跟他战上百个回合。”
王诚并不怀疑他的话,顾彦章十几年前就是大宗师了,大周西面的防线他镇守了几十年,杀了不少夏人将军。
但是,他自己也不知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血,虽然都治愈了,却也留下了很多病根,气血远不如年轻的大宗师。
王诚见他态度坚决,也不想抹了他的面子,道:“好!那今夜就再辛苦老将军一趟,王诚亲自为老将军压阵。”
“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