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阴京平都山两万里,北方,有一个非常小的村子,北方叫屯子,名为小满屯,只有不到五十户鬼民,因村子位于莽莽森林之中,又靠着一个极大的湖泊,村民便靠打猎和捕鱼来打发恒长而不见尽头的阴冥时光。
这天,忽然从外边如飞般冲进来一百多个骑兵,身穿皮甲,手扬弯刀,腰悬硬弓,将散于林子或湖边的村民赶到一处,说要征用此村,命村民们全部变为奴隶,服侍他们。
哪里来的野鬼劣魂,竟然如此野蛮而大言不惭!村民自然不干,跟骑兵发生冲突。
结果可想而知,立有十来个村民被弯刀砍翻在地。
这帮骑兵正是成吉思汗铁木真和他的孙子元世祖忽必烈统领而来,他们从万方山下李正坤军营奔出之后,见阴廷城池全都墙高壁厚,自忖仅凭手下百十来个轻骑兵,绝不足以在中原地区攻城略地,祖孙俩一合计,决定先回北方老巢,聚集族鬼,再作计较。
但阴冥北方,鬼口寥落,铁木真和忽必烈溜溜转了一大圈,一个象样的部落都没找到,而手下百十来个骑兵也厌倦了漂泊。
这天正好发现这片林子里住着几十户鬼民,成吉思汗便决定征用此村,让村民们服侍自己的骑兵养精蓄锐,在此休整一段时间,然后再往更北寻找族鬼,聚集起兵,杀下中原。
可该死的村民居然反抗,不服从自己的命运,铁木真祖孙俩非常生气,便下令对反抗者屠杀不赦。
于是,眨眼间便有十来个村民倒于骑兵马旁。
这些鬼民也是有血性的汉子,屠杀和鲜血吓不倒他们,剩下三十来鬼民,仍然举着猎叉、鱼刺继续反抗。
成吉思汗怒了,下令全部砍掉,大不了士兵们自己做饭、喂马!
在此千钓一发之际,一个男鬼站了出来,劝阻村民,村民们似乎对他十分服从,立即偃声息气,站着不动。
那鬼死龄大约三十岁,个头不高,身材偏瘦,虽穿着北方鬼民衣服,但一望便知是一个南方孱弱鬼魂。
这小身板在成吉思汗眼里,就跟个兔子一样,手起刀落,便一刀砍着两截,或者一箭射去,便能将他射飞起去,远远跌于地上。
就这么个鬼东西,对戾气十足的村民们说话,竟然比自己这个北方鬼民听到名字就该全身发抖的大汗还管用!
仅凭这一点,成吉思汗便不打算留着他,因为留着实在闹心,遂拈弓搭箭,对着那瘦弱之鬼便射了一箭。
那鬼果然羸弱,显是不会武艺,只能直愣愣盯着呼啸而来的利箭,不知躲避,但眼神倒还镇定,似乎不惧生死。
铁木真脸上带着冷笑,等着看他被箭串起,往后飞去。
那鬼旁边一个猎户,突然扬起钢叉,照着飞来的箭杆猛击一叉,箭杆折断,箭头擦着那鬼腮旁飞过,将脸腮拉出一道口子,鲜血直流,状虽狼狈,但身无大碍。
成吉思汗旁边的忽必烈大怒,猎户居然敢违背爷爷的旨意,当即拉满自己的硬弓,对着那猎户狠狠射出一箭。
猎户懂武艺,又用钢叉一挑,将忽必烈的箭挑落在地。
这还了得,要那弱鬼和猎户死,是两个皇帝的旨意,居然都得不到执行,岂非造反而何?
忽必烈下令骑兵,冲上去将那两鬼连同剩下的几十个村民,全部给朕砍成肉泥!呵呵。
那弱鬼却将手臂直伸,手掌竖起,意思是骑兵不得冲锋。他脸色如铁,双眼冷峻威严,似乎身上天生具有一股领袖气质一般,百十来号骑兵一时马蹄踯蹰,犹豫不前。
成吉思汗大吃一惊,立即命令停止攻击,对那鬼招手,命其近前。
那鬼用衣袖擦掉脸上的鲜血,从容走到成吉思汗和忽必烈的马前,冲他们行个礼:
“二位大汗既想在此歇马洗尘,就当善待村民,为何却进行疯狂地屠杀?实为极不明智之举。”
忽必烈骂道:“尔知道朕和朕的爷爷是谁吗?尔等蝼蚁一般的鬼民,见到朕和朕的爷爷,不但不拜,竟敢抗拒,不杀尔等而何!”
那鬼道:“二位乃是成吉思汗铁木真和元世祖忽必烈。”
竟敢直呼二位大汗的名讳,等同于造反,忽必烈又蓦然拉开弓箭,箭尖对准马头前的鬼,就要开射。
成吉思汗止住他,对那鬼道:“尔是何鬼?死于何时?怎识朕祖孙?”
“我叫杨锓锷,死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是一个现代鬼魂,从史书上看过大汗祖孙俩的画像,知道大汗祖孙俩的事迹,自然识得。”
成吉思汗道:“你一个孱弱的现代鬼,又是南鬼,村民却很服你,你又看出朕祖孙要在此歇马洗尘,说明你脑子很聪明。朕喜欢聪明的鬼,你可对村民讲明,朕要征用此村,村民需服侍朕的骑兵。如果你带领村民服侍得好,朕可饶尔等性命。”
杨锓锷仰天笑道:“大名鼎鼎的成吉思汗,从来只讲征服和掠夺,何时讲过怜悯!我们也不需要大汗的怜悯,但大汗也不可在我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恃强凌弱抢夺我们的村子,这样胜之不武,传出去也会折损大汗的威名。我想跟大汗打个赌:两位大汗带兵退出林子,给我们三天准备时间,三天之后,两位大汗带兵来攻,如果攻下村子,我们束手待缚,心甘情愿服侍大汗及大汗手下的骑兵,如果攻不下,请两位大汗带兵退去,另觅他处歇马。”
成吉思汗倒过鞭梢,直掏耳朵,对孙子忽必烈道:
“孙儿,你听见他说的话了吗?”
忽必烈道:“爷爷,这个鬼是个疯子!他要带着这三十来个无甲无马、手中只有猎叉鱼刺的村民,跟我们这一百来号轻骑兵打一仗,输了才同意服侍我们,赢了便让我们走。这可能吗?对这个疯鬼的疯言,爷爷何必当真,待孙儿亲手砍掉他,再杀掉所有村民,夺了村子,孙儿亲自服侍爷爷,包管不让爷爷劳累受辛苦。”
忽必烈抽出弯刀,便要纵马踏上来。
杨锓锷毫无惧色,冷笑道:“成吉思汗不敢打这个赌?就算要杀掉我跟村民,也不在乎多等三天吧!”
成吉思汗一把抓住孙子拿刀的手腕,瞠目道:
“朕自起兵以来,无论做人还是做鬼,没有受过此等羞辱!好个杨锓锷,朕跟你打这个赌!不是因为朕接受你平白的羞辱,而是光杀掉你不算,朕还要诛你及所有村民之心!”
言毕勒转马头,往林子外面奔去。忽必烈赶紧带着骑兵队伍紧跟而去。
村民们围住杨锓锷,都说听他吩咐,必须打败这伙彪悍不讲道理的蒙古骑兵,为“死”去的村民复仇。
杨锓锷说只须如此如此,便能将成吉思汗祖孙及手下一百余名骑兵全部消灭,保住村子。村民们没有任何异义,各领任务,自去分头准备。
三天时间眨眼即到,按忽必烈的想法,要到第四天早上,从容吃过早饭后再发起冲锋。在他心中,只需率领一百铁骑来一个简单冲锋,便踏平村子,砍翻剩下的数十个村民,将村子据为己有。
成吉思汗却不同意孙子的看法。
他告诉忽必烈,一个孱弱不堪的现代鬼魂,能够让一群北方汉子服膺,俯首听命,绝非等闲之辈,不可大意处之。按现代鬼的概念,半夜过后,便算进入新的一天,如果在第三天的半夜之后,率兵发起攻击,不算违约,如此则能打杨锓锷一个措手不及,取得胜利。
忽必烈大不以为然,但他爷爷征讨一生,灭国无数,什么样的奇能异人都见过,打过交道,所见所识定有道理,何况他一个孙辈,敢不听爷爷的,只得在第三天夜里将一百名骑兵集合起来,列队站在寒风之中,等待成吉思汗的将令。
成吉思汗没有入睡,半夜时分,全身披挂,腰悬弓箭弯刀,骑马来到阵前,对孙子忽必烈及百名骑兵道:
“我们敌人的首领是一个现代鬼魂,定然熟悉现代战争的各种手段,并用之对付我们。杨锓锷要三天准备时间,一定挖好各种陷阱,等着我们往里跳。朕在阳间之时,征战上千场,见识过无数战场诡计,岂惧杨锓锷一个孱弱的现代鬼,无论他使出什么伎俩,面对着朕勇敢强壮、彪悍凌厉的蒙古铁骑,都将错打算盘,自取其辱!”
成吉思汗这一番战前动员,慷慨激昂,掷地有声,极大地振奋了骑兵们的精神,众鬼纷纷抽出弯刀,在马鞍上将刀片拍得山响,高呼:
“踏平村子,砍翻杨锓锷!”
成吉思汗很满意,命忽必烈带队出发。成吉思汗亲自押后督战。如果接战不利,好接应全队安全撤回。
忽必烈表面上服从,心底里哪里服气,觉得他爷爷因在万方山上被囚禁得久了,胆子变小了,在中原时不敢攻城,到了这北方森林的一个小小村子,面对几十个村民都小心翼翼,实在可笑。
因此,队伍刚一踏出营地,忽必烈便挥舞着马鞭疯狂抽打马臀,往前急奔。骑兵队伍见主帅如此,自不甘落后,全都打马如飞,杀气腾腾,却又万分轻松地乘着夜色疾进,向林中村子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