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初秋时节,苏州的天气还依然很热。
陈济云自从去年进京参加会试登榜后,依照惯例常情归省还乡。
在象山完成祭祀等各类礼仪后,又进行了一大轮拜谒尊长、名望的活动,直到前些日子,才来到苏州。
而陈济方,这番又外出游历了数月,这几日也终于回到陈堂府中。
此时自陈堂收到林则徐的回信已又过了数月。
这一日晚饭后,四位子侄陪着陈堂在书房叙话。
上过茶后,下人都退了出去,书房里就只剩下陈家长幼五人。
陈堂端坐在书案后的太师椅上,几个孩子则分坐在案前两侧。
如今子侄环绕,一家人齐聚一堂,正该尽享天伦,可这粤事波澜渐皱,似有大战将起。
陈堂隐约有种风雨将至的感觉,不禁长叹了一声。
四位子侄见状互相对视了一下,他们都知道陈堂所叹何事,却又不知该如何劝慰。
沉默了一会后,还是陈济云轻声说道:“父亲不必如此忧虑,将来局面如何,尚待观察,咱们还是商议好眼下之事便好。”
“嗯,是啊。为父知道了。”陈堂沉声答道。
从近日京城方面传来的邸报中可知,道光皇帝目下对广东的局面十分满意。
他甚至希望用更强硬的姿态,一劳永逸的解决鸦片贸易问题。
可陈堂根据从其他渠道了解到的广州方面的情况来看,如今越来越强硬的,不只是清廷一方,在粤的英夷也在不断挑事,制造事端。
如若双方都再这么硬顶下去,看来真就离开战不远了。
以陈堂现下的见地,倒不是认为大清敌不过洋夷,深受传统思想熏染的他,也是相信天朝威势的。
不过,与那些只知圣贤义理的士大夫们相比,他更有着多年做实务的经验。
至少他知道,如今大清的海防是如何的驰废,而洋人的长处偏偏就在海上。
一旦真的开启战端,这海路相通,沿海各省很有可能都会被波及。
若战火四处蔓延,各地情况不一,局面就很容易失去控制,而最终受苦难的还是普通百姓。
因此他才在给林则徐的信中提醒规劝,但眼看着事情还是朝着不好的方向在发展——其实他也知道,很多事林则徐也是左右不了的。
虽然陈堂已经走上了科举入仕的道路,可家中的经营还是不能完全丢下的。
随着他的官位越来越高,倒也带来了很多生意上的便利,因此陈家的各项经营反倒更加红火了。
可即便是无须操持琐碎,长年这么两头兼顾着,还是让陈堂辛苦不少。随着年齿的增长,渐有力不从心之感。
好在小侄儿陈济生,似乎遗承了祖上的商业基因,对家族传统生意上手很快。
虽然年纪轻轻,投入也才短短两年,却能把经手的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宛如做了十几年的老掌柜一般。
有了这个好帮手,还真让陈堂宽松不少。
眼见这孩子既有此天赋,又对此业感兴趣,陈堂也时常想将来有一天把生意全交给他掌管。
如今的局面下,事态愈发向激化的方向发展,这对货源、商路、市面等等都会产生很大的影响。
所以现下,陈堂便要和家人一起,规划一些应对的预案。
他还打算不如就借此机会,放手让陈济生去历练了,若真等到战火烧起之时,他估计就得一心忙于公务,无暇他顾了。
所以趁着一家人齐聚,他要把要务指点给陈济生。
陈济云不日就得回京了,他在京中做官的好处,是可以及时向家中传递朝廷的讯息,还能代替陈堂沟通朝臣,不过家的中事也就指望不上他了。
好在陈济方表示暂时不再外出游历,会留在家中帮衬一下自己的亲兄弟。
至于陈济怀,年岁还小,也就能留在府中看看家吧,况且他上年已成为秀才,被赞为神童,更要让他在家专心用功。
随后的数月间,陈堂已经多次收到江苏巡抚裕谦传达的上谕。
上谕要求沿海各省,加强海疆防备,认真操练巡察,勿使洋人窜入内洋,蹂躏扰害,否则将以各将军督抚是问。
由此可见,广东的局势已是日渐危急了。
陈堂一面不断同下属商议,部署筹措,一面也告知家中和各处柜上,开始多做预备,以备不测。
在广东方面,原本林则徐为应对局面,采用以贸易分化洋商等灵活手段,看起来也收到了些效果。
但在接到皇帝停止贸易的旨意后,他不得不予以遵从,只能依照圣意推行强硬政策,宣布于道光十九年腊月一日正式封港,断绝与英国间的贸易。
这使得清英之间的矛盾更加激化,也给了英国方面开战的借口。
随着广东的局势日趋紧张,林公只得持续不断的加强防务,准备以守待战。
一日,他突然想起之前陈堂写给他的那封信,寻出再阅,深觉其中言辞恳切,不禁觉得很是愧对自己的这位老友。
但性格倔强刚烈的他,此时只能选择继续坚持下去。
而身处皇城中的道光帝,尽管多次严令各地加强海防,但在心中,禁烟一事似乎很快就能完结。
他量那些英夷也不敢真的造次,否则便令林则徐予以严惩、剿灭,大清天朝上国,对付这些蛮夷定会手到擒来。
事情的发展却是同道光皇帝的一厢情愿完全相反。
1839年8月初,“虎门销烟”的消息传到英国后,10月1日英国内阁作出了派遣舰队去大清海域的决定。
1840年2月,英国政府任命乔治?懿律和义律为正、副全权代表,同时任命懿律为英军对华行动的总司令。
英国国会对是否对大清采取军事行动进行了激烈的辩论,在最终作出决定的表决中,以271票对262票得到通过。
年轻的维多利亚女王,为了自己和英国的荣誉,极力主张对清开战,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和推动了表决的通过。
随后,英国议会通过了战争军费支出的议案,正式派兵出征东方。
6月,懿律率领的英国舰船40余艘及士兵四千余人到达广东海面,封锁了珠江口,“鸦片战争”由此正式爆发!也敲响了大清王朝的暮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