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到齐了吗?”
练习结束后,社长青山翔子站在讲台上,有条不紊地讲述着十月份北海道代表大赛前的日程安排。
藤井树默默地站在她身旁,目光扫视四周。
在过去刚接手吹奏部的时候,他总是习惯性地安排社团内的诸多事务,无论是排练计划还是后勤安排,任何事情都会巨细靡遗地亲自向大家发出指示。
而在近期,藤井树开始试着将手中的事务让渡给社团内的人员,让大家都能够各司其职。
经历过两次比赛后大家都有所成长,很多事情不用再请示他出主意,很多时候都能主动地完成各自任务。
“总之,安排就是这样,如果有任何异议或问题,现在可以举手提出。”社长青山翔子抱着讲义说道。
一只手在众人中举起。
藤井树顺着视线望过去,社长也望了过去。
“恩田同学,请说。”
“社长!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到比赛前三天,每天上午和下午都要进行训练吗?这不但会占用上课时间,下午的练习也会持续到六点半左右,是这样吗?”
她的问题也是很多同学们的问题。
“是的。”青山翔子认真地点下头,而后诚挚地向大家弯下腰,“所以这段时间会更加辛苦各位了。”
话音刚落,便有不少同学立刻附和“不辛苦!”、“社长,你才是最辛苦的啊!”、“大家明明都一样!”、“完全不用道歉!”、“一起努力啊!”这样类似的话。
大家七嘴八舌地不断说着。
听到这些,青山翔子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她低下头,双手紧紧攥着讲义,眼中泛起些许湿意。
藤井树看着这一幕,不禁在心头暗叹。
作为吹奏部的指导老师,他见证了这些孩子们的付出与成长。
除了心春她们,这批社团老成员无疑是最为努力的。
为了重建吹奏部,她们不惜力排众议,打破旧有的圈子,为此甚至遭受了不少冷眼和嘲讽。
而在这其中,作为社长的青山翔子肯定承受压力最多。
这么久来,也是辛苦她了。
“谢谢、谢谢大家的支持。无论十月份的代表大赛结果如何,我相信,只要我们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能做到最好。”
藤井树忍不住微笑,感受到了一股温暖的力量在吹奏部的每个人之间流淌。
每一个人都在这条道路上,逐渐变得更加强大。
这便是所谓的青春。
他看向青山翔子,点了点头,接过话头,“的确辛苦大家了,但是我也相信,大家的努力一定会带来回报。接下来的日子,我们一起努力,努力让这段经历成为每个人心中珍贵的记忆。”
话音刚落,社团内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一举拿下北海道代表大赛!”
——这样的声音,回荡在橘北社团大楼的走廊之上。
千岁这孩子,发个消息还喜欢卖关子。
藤井树笑了笑,背靠在傍晚的校园走廊。
他双手敲击屏幕,刚要打字回复“行”,忽然看到了千岁所发的“周六”的字样。
他愣神一秒,顺手下拉了一下时间。
27号。
正好,此刻松前心春同社团内的几名少女从音乐教室里走了出来。
松前心春的目光立刻放在他的脸上,他的目光也立刻去到了少女美丽的双眼上。
当然,目光交错仅仅只有一瞬。
一声“藤井老师”,将两人都同时唤醒。
松前心春在反应过来后,也跟着身旁的女同学,一齐向藤井树尊敬地弯腰打招呼。
藤井树给予回应。
少女们藏青色的水手服很快消失在了视野拐角处。
藤井树看向天空,顿时惆怅了许多。
也难怪这两天心春心情不好,这都又一年了啊。
时候也不早了,藤井树看了看音乐教室内没有其他余留的学生后,便走向办公室。
办公室里的老师已经走完了。
他检查好门窗,提起公文包,锁好办公室的门,走下楼。
藤井树沿着校园走廊,迈步走向校门。
棒球社、足球社和网球社在外面发出器宇轩昂的呐喊,几只不知从哪飞来的海鸟拍着翅膀掠过头顶。
刚踏出校门,便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的树下。
是心春这孩子。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向上遥望天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像是在等待什么人。
藤井树停下了脚步,看着她微微抬头,风吹起她额前的碎发。
夕阳的光映照她的脸颊,少女双手交叠在前提着书包,被染成炽烈金色的火烧云漂浮在树梢上。
少女的短裙被吹动了起来。
这个瞬间,藤井树竟觉得她就像是一件宝物。
而自己,就如同电视剧的主人公一般,被她的美丽所吸引,忍不住接近他。
少女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她缓缓地用力眨了下眼睛,目光转了过来,恰好落在藤井树的脸上。
“老师。”
她恭恭敬敬地弯腰行礼。
藤井树走到她的身前,“在等我?”
“嗯,今天.想和老师一起回去。”
“行。”
心春在小樽是不喜欢永山樱开豪车接送她的。
她本身也不会开车,所以通勤方式和藤井树一样,就是坐公交车出行。
一般情况下,放学时间她不会和藤井树在公交车上坐一块儿,可是今天例了外。
松前心春正眺望着窗外的夕阳,藤井树主动坐到了她的身边。
“老师”少女的声音如同细耳语。
“嗯。”藤井树看向她,细声提醒,“心春,明天就是周六了。”
松前心春呆滞了一下,然后看向他,“老师,是要一起去么?”
“七年了吧?”
“嗯那老师您——”
“明天早上么?”
“对的,樱伯早上会来接我过去。”
“怪不得你明天说要请假一天,这下我也得请假了。”
藤井树说完,见松前心春没有回复,便主动伸手去抱住她,让她依靠在自己的肩膀上。
这时候手机来了消息。
“是千岁吧?”松前心春问。
“对的。”
“千岁.是在喊老师去家里吧。”
“没事,心春不用管这个。”
松前心春低下头,“没事的,老师本来就有约,因为我耽误了和千岁的约定,千岁也会不高兴,老师尽管去就好了。”
“今天例外,心春。”“老师,不用担心。况且明天我还会和老师一块儿去的,不是吗?而且今天晚上我也要在狐神大人面前为妈妈打坐。”
“不方便我打扰吗?”
“嗯。”
“那我先到家陪你一会儿,等你准备好了我再去千岁那边。晚上我会回来的。”
“好。”
今天周五,藤井树本来是想少喝一些的,可一时间伤感的情绪上头,还是没忍住多喝了一点。
“.树哥哥不许喝了!”
“千岁.”
“树哥哥真是的!再不听千岁的话,以后一滴也不让你喝!”
阳葵千岁抱着他的啤酒杯气呼呼地离开后,坐在对面的赤井木子问他发生了什么。
“倒是没什么,只是明天是教授的忌日而已。”
“这样啊”赤井木子轻轻点头,“那明天你就不用来学校了吧?”
“嗯,”藤井树点头,“我也和千岁说了这事儿。”
赤井木子沉默一阵,“这种事情还是要去一趟的,明天你就放心去好了,我会帮你看好吹奏部。”
“.谢谢了。”
“没事儿。”
得益于千岁中途把他的酒抱走了,藤井树只喝了一点点。
但夜已深,藤井树只得在千岁的客房中睡下,一个人泡着温泉,望向月亮。
月色如纱。
想起教授走的那晚,月亮好像也是如此的明显。
当时自己得知教授出了车祸,便急忙摔下筷子跑去医院了来着。
在医院里,自己见到教授时她已经躺进了重症监护室——戴着氧气罩,闭着眼,周围没有一个亲人陪伴。
到现在自己还想得起来当时的氛围有多清冷,又有多焦急。
如果说院长是自己的第一个母亲。
那么教授说是自己第二个母亲也毫不为过。
明明自己只是她教学生涯中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
她却对自己给予母亲一般的照顾。
时间还过得真是快。
晚上,藤井树被木子护送着回了家。
说来也好笑,明明是陪心春,反到是成了心春照顾自己。
第二天一早,六点,天空下车青色的小雨。
藤井树换上西装,等到了驱车前来的永山樱。
松前心春今天也换了身素雅的白裙。
她头顶蔷薇小礼帽,怀里抱着雪狐,有几分西洋风格,又有一点日式传统。
藤井树与她一块儿坐上了车。
在车上,他一路观察者心春今日的心情。
少女今天这样子,看起来像是昨晚没怎么睡好觉。
藤井树挺想趁这时候抱她安慰一下的,可管家在前面,他也不好去抱他家的大小姐。
他一直到下车,撑伞,走上山,才有机会和心春说话。
细小的雨点在伞面结露成珠。
“没事吧?”
松前心春摇摇头。
“老师,有些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昨晚我一直梦到母亲还在我身边,喊着我的名字恍如隔日。”
心春七年了还没释怀想必一定是对过去的母亲,魂牵梦萦。
“老师,您喜欢过母亲,对吗?”
“心春.”
藤井树也说不出来心春在这时候说出这话是什么感觉,只看到脚下山路上的青苔在雨中青翠欲滴。
“很抱歉一直没有告诉过老师,其实心春之前在生日舞会上的时候已经隐约看出了这点老师您一开始对我有很多的好感,是因为我和母亲一定程度上长相的相似.老师,实际上到现在,您也还有些这么觉得的,对么?”
藤井树有些回答不了。
的确,心春和教授长得极其相似,无论是大致的样子还是那个右眼角下的泪痣。
自己现在能接受心春,一定程度上也是受了些许教授的影响。
他自己都尚且喜欢教授,所以也能理解心春喜欢自己。
对于双方之间的关系,他也是不那么介意的。
“老师,回答一下心春吧。”少女的目光极其认真。
藤井树不喜欢骗她,自然诚实地回答道:“肯定是有的。”
“.老师,心春不介意。”
“怎么能不介意。”
“是真的,一点都不介意,您.尽管拿心春当做母亲,都是可以的。”
“心春,你这话说的.”
教授的碑距离松家宅邸不远,就在后山上。
只是没和松前家的人葬在一块儿,而是单独得了个地方。
据心春所说,这是她的父亲所要求的。
这会儿松前北广和松前佳子都还没有来,藤井树和松前心春率先到了教授的碑前。
碑设得很简单,上方只写有教授与北广还有心春的关系。
上方长了些许青苔,藤井树开始和心春一起用提前准备好的刷子清理,顺带除一除杂草。
心春打理得特别用心。
藤井树这才想起来,心春这孩子早就已经知道了教授没有拿她当女儿了吧?
教授这么做肯定是错的,但为什么心春还能像是没有任何怨言一样怀念着教授?
这时候松前北广和松前佳子带着花走了过来。
整个悼念仪式倒是简单,藤井树与两人也只是简单地交流了交流。
悼念完教授,松前北广邀请藤井树就餐。
就是大家聚一块儿的时候是沉默的,吃饭的时候也没说几句话,氛围显得有些压抑。
简简单单吃完饭,外面雨下大了一些。
藤井树同松前心春来到一个房间。
他站在松前家的走廊屋檐边上,看了会儿外边的雨。
然后,直到被身后的松前心春突然抱住。
“老师”
“.”
松前心春这一声呼唤,藤井树便知道她这时候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