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小粉蝶唱的《王二姐思夫》跑了调，台子下面几个五大三粗着的男人开始拍着巴掌起哄喝倒彩，和他们同桌的一个国字脸的男人立刻呵斥他们不守规矩。
    几个人都挺怕他的，缩着脖子就服了软。
    张沈飞进门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国字脸旁边：“王大爷，最近不忙啊？天天来听曲儿？”
    四九城的老规矩，建筑行没活计的时候，要在固定的茶馆喝茶等活儿。
    男子摇摇头，愁容满面，“半个月没生意了，这年月......谁有钱修房子啊。”
    男子名叫王满堂，是四九城老店隆记营造场当家人。
    说起来传承了十九代的“隆记”，四九城就没有不知道的。
    他们的第十八代传人叫赵万和，是在宫里头伺候差事的，只做“官活”，是西太后时期的红顶商人。
    往早了说四九城的东直门，紫禁城，水晶宫，御花园，往近了说袁大总统时期的中南海，段总统时期的铁狮子总理府，都是他们的杰作。
    也就是到了1937年之后，战火纷飞，之前高昂着头颅的隆记也开始落寞。
    到了现如今，赵家的上门女婿王满堂当了第十九代当家人，什么散活，刷个大白，打個桌椅什么的也都做了。
    甭看“隆记”在王满堂手里落寞了，但他本人的手艺却是拔尖儿的。瓦，木，扎，石，土，油漆，彩画，糊样样是行家。
    现在建筑业不好做，王满堂的工程队已经连着半个月没有接到活。
    没活儿就没饭吃。“隆记”二十五个把式背后就是二十五个家庭，想到这里，王满堂就愁啊！！！
    张沈飞听着王满堂细数最近的难处，一边在盘子里捡了个盐水闷炉儿吃。
    吃完了又蹭了王满堂一杯茉莉花茶，吃饱喝足一抹嘴：“我知道您着急，但您先甭急，知道您管着这一大滩子难.....我给您介绍个活计。”
    “什么活计？”王满堂挑眉看他。
    “我自个儿的两间厢房打算拾掇一下，房子不大也就三十五平方的样子，但要大整，铲墙，换地砖，改墙，搭厨房收拾厕所......
    反正这一连串下来，也够你们弄个把月的。”
    活儿不大，但也能解了王满堂的燃眉之急不是？
    “你的房子？”王满堂挑眉看向张沈飞，满脸不可置信，“你小子啥时候有房子了？”
    张沈飞的爹之前在隆记和王满堂一起学过两年木工，虽然后来没出师就进了轧钢厂。
    但真要论起来，张沈飞也算是王满堂的侄子。
    两家一直有来往，他可太知道张沈飞这厮是什么样子了。此时听他说有了房子，他难免觉得不可思议。
    总觉着这个二流子又在胡咧咧......
    “不是，王大爷您这是看不起我？？”张沈飞佯装生气。
    “哪儿能呢！王大爷不是那人。”王满堂慌忙找补，又转移话题，“那啥，拾掇房子我能理解，怎么还弄厕所呢？”
    一旁的营造厂风水先生老萧也说道：“你们四合院以前有厕所，后来不是填平了给阎埠贵家当厨房了嘛，你现在怎么又要挖？
    再说了，大杂院里盖厕所也不是你自个儿一家能做主的事情。”
    老萧最爱卖弄学识，当即便告诉张沈飞，四九城四合院盖厕所有讲究。
    得是两进以上的院子才有资格盖，而且得盖在西南角，这叫为白虎星位，属大凶。在这里盖厕所把白虎星镇住，凶星镇住万事大吉。
    “你刚也说了你的房子在东南角，那方位盖厕所，别的住户能同意？？
    再说了，你挖个旱厕，到了夏天天晴满院子滂臭，雨天蛆虫满地乱爬，大家还怎么吃饭？？”
    老萧一连抛出几个问题，张沈飞摆摆手说道，
    “旱厕那肯定不行，不说邻居们受不了，我自个儿也嫌臭。我的意思是，跟那些小楼房似的，弄个屋里的抽水马桶......”
    他把自个儿的想法跟老萧和王满堂说了一下，却再次遭到两人的拒绝。
    “人楼房有专门的管道，你们四合院的下水是明渠！！
    回头你在屋里拉，明渠里飘着一片跟小米稠粥似的五谷轮回之物，邻居们不得骂街？？？”
    骂你张沈飞没关系，要是骂我们隆记这么缺德的活儿也接，我们冤不冤啊？？？
    啊，这个......
    张沈飞用脑子想了想那个美好的画面：“那啥，那要不厕所里只弄洗澡的和洗漱的，大小便我们还去公厕拉倒。”
    关于洗澡张沈飞早有想法，抓过王满堂随身携带的纸笔就给他画了个雏形，并且还给他科普，说这个是锅浴，在南方一些地方很盛行。
    王满堂和老萧看着张沈飞画的图纸，顿时瞪大了四只眼：“好家伙，真是好家伙。这不就是我们东山老家杀猪褪毛的那个玩意儿吗？”
    就是个灶台上支着口大锅，下头烧着柴火，人在锅里坐着洗澡。
    说的挺洋气，还锅浴！！
    张沈飞一口盐豆子噎在嘴巴里，使劲儿咳出去后，才道：“那能一样吗？我这锅浴上头还有个水龙头呢！！水热了加凉水用的.....”
    谁家烫猪毛能整得这么高端？？？
    王满堂看看张沈飞，又看看老萧：“其实烫猪毛也能这么弄，只是造价高划不来......”
    为了烫头猪单扯一根自来水管，不划算。
    老萧在一旁很是认同的点点头：“真要这么弄，其实烫猪毛更方便。”
    张沈飞这下被这两位大爷弄得彻底没了脾气，气的嘴角扯出一个恶狠狠的笑：“您二位跟一般买卖人说话真不一样，忒实在！！”
    这也就是遇到他，要是遇到外人，非得被打死！！
    说完了锅浴张沈飞又想说其他的想法，王满堂制止他，说不如实地考察一番。
    他喊出自己的大徒弟老剩儿，让他负责张沈飞的工程。
    张沈飞却撇嘴：“老剩儿哥活儿软，戳不起来，王大爷我这活儿得您亲自上。”
    王满堂倒也没墨迹，说我上就我上。
    咱们现在就去伱家看看，要是合适的话今天就开工，还能抢下半天活儿。
    老萧在一旁曲着手指扣来掐去的，却说今儿天地转杀九土，不宜动工。
    “满堂你跟大飞去看看，出个图纸做个预算，但不能动土，必须得等明儿。”他叮嘱道。
    王满堂嘴里虽然嘟囔着新社会不信老黄历，却还是征求张沈飞意见，问明儿动工行不行？
    “可以啊，不差这一半天的。那王大爷咱们现在就走。”张沈飞说着起身。
    台子上的筱粉蝶见他要走，眼神跟着他动。张沈飞没在意，王满堂却注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