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绾月主仆二人下了船,一边若无其事地闲谈着,一边有目的地向沙行云这边走来。
看看与沙行云只差几步距离,小螺挥舞着手里的网兜率先招呼小西瓜道:“嗨,小西瓜,走哇,陪我一起抓蝴蝶。”
小西瓜怎能不知她意,连忙回了声,“好嘞。”
一男一女两个仆人兴高采烈地去抓蝴蝶了,只留下两个主子一个在顾盼生情,一个在望眼欲穿。
两个人默默地对视着,恍惚间似已万年,任凭天边云起,任凭流水无声。
后来两个人都笑了,笑得那么灿烂,好似多年的故友重逢一般无拘无束。
沙行云走至夏绾月身边先开口道:“以为你不会来了。”
“若不是小螺周旋,还真的来不了呢!”夏绾月颇有感叹地说道,她打心里是感谢小螺的,多亏了她,才能与心仪的男人重逢。
“这叫知我莫若你,就像我的小西瓜。”沙行云笑道。
“别在此傻站着了,怪累的,绾月,随我去钓鱼吧,我可是钓鱼高手。”沙行云接着说道。
夏绾月涨红了脸,低下了头,只轻轻回了句,“好啊,我倒要看看你是怎样的高手。”
忽而她的眼睛又放出异样的光彩,微笑着,抬起头来,偷偷瞧了他一眼。
两个人并肩来到钓鱼处时,沙行云才想起他已无饵可放,只好抓起靠在小凳子上的一把小铁锹略有尴尬地和夏绾月道:“看来我们得先挖几条小蚯蚓了!”
“为什么,难道你是姜太公钓鱼吗?”夏绾月扭头看他,话一出口,她就有些后悔,因为她感觉自己就是他要钓的那条鱼,顿时脸更红了。
“刚等你的时候都被我扔进水中喂鱼了。你要是再不来啊,我都要跳河了。”沙行云好像已经猜出什么,却岔开话题风趣地回道。
“哈哈哈,早知道我就不来了。”夏绾月笑道。
“那你舍得。”沙行云盯着她的眼睛道。
“有什么舍不得,你也不是我什么人。”夏绾月仰头看着天空,眼珠打了几个转,假装白了他一眼。
“早晚会舍不得,我相信……”
没等沙行云把话说完,夏绾月带着笑容呛道:“我说,沙少爷,别贫嘴了,还是去挖蚯蚓吧,不然用什么钓鱼。”
沙行云把小铁锹扛在肩头回道:“好吧,我的夏小姐。”
当一个人在今天爱上一个人时,哪怕昨天还是陌生人,也不会觉得生疏。
沙行云和夏绾月之间的关系是亲密无间的,只有相信爱情存在的人,才能体会到时间并不能限制距离。
两个人开始不说话,沿着岸边专心挖蚯蚓,只一会儿工夫就挖了十几条,夏绾月不敢碰那些蠕动着的小红虫,沙行云还抓起一条在她眼前晃了晃。
夏绾月一嘟嘴,假装生气打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你可是够坏的呢,明知道人家害怕,你还吓我。”然后一扭头,抱着肩膀开始不理他。
沙行云连忙转到她身前赔礼道歉,“是我不好,要不你再打我几下吧!”
见他“诚恳”地道歉,夏绾月一跺脚道:“快去钓鱼吧,一会儿太阳落山了,我可要回去了。”
于沙行云而言,钓鱼并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和夏绾月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不过人家既然想看钓鱼,自己怎能不顾及人家的感受呢!
他哪里知道夏绾月的心思呢,钓鱼,对她来说也不是最重要的,但总要做点什么,才能缓解还不熟识的尴尬吧。
两个人来到钓鱼的地点各自在小凳子上坐定后,沙行云拿起一条小蚯蚓,揪下半条挂在鱼钩上,然后一甩竿,静等那鱼儿上钩。
沙行云原打算借钓鱼的空当,多和夏绾月聊聊天,未曾想先前投下的那些鱼饵,竟让鱼儿们对此地流连忘返,见又有生活的饵料下水,怎能不去咬钩。
故而只要他把鱼钩一扔进水里,就会有鱼儿咬钩,一条接着一条地被钓出水面,大小都有,夏绾月已经忙不过来了,一边帮着他往下摘鱼扔到鱼篓里,一边不住夸赞他,“想不到你还真是钓鱼高手啊!
其实沙行云是在心里暗骂这些上钩之鱼的,为什么就不能识点趣,离他们远一点,现在好了,只顾着忙活这些该死的鱼了,好在上钩的鱼多,鱼饵也消耗得快,一炷香工夫,本次钓鱼宣布结束。
沙行云把鱼竿扔到一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扭头去看夏绾月,见她正用衣袖擦汗,遂站起身来,向坐在小凳子上的夏绾月伸出一只手道:“我们找个凉快地方休息一下吧。”
夏绾月拍了拍胸脯道:“再也不和你钓鱼了,好忙人啊。”
“不是和你说了吗。我是钓鱼高手。”沙行云心里暗笑,若不是撒下那许多鱼饵,恐怕今天也成不了高手。
夏绾月脸上又起红晕,一双大眼睛眨了眨,腼腆一笑后伸手抓住沙行云的手,未曾想到,沙行云轻轻一拉,就把她拉入怀中。
当年轻男子的一只手环在少女的腰间时,夏绾月只觉得全身都是甜蜜的战栗。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她是一个守身如玉的少女,从没有男人如此碰触过她。
她努力让自己矜持,可是她却做不到,如果能这样被他搂一辈子,那岂不是天大的幸福。
沙行云忽然看见他怀里的小女人落泪了,忙掏出手帕轻轻擦掉她的腮边泪,“你怎么了?”
“没,没怎么……你放开我好不好,这样让人看到不好。”夏绾月抽了一下鼻子,噙住了不知因何而起的眼泪又露出甜美的笑容。
不知为什么,被一个仅仅认识两天的男子这样搂着,原本是要惊慌的,可是此时的她竟不知惊慌为何物。
但她怕被小螺看见,自己该怎样和她解释呢?你家冰清玉洁的大小姐,就这样轻易地爱上了一个男人?
所以她才央求沙行云放手,却没有做出任何挣脱的举动。
“有什么不好,我要去和令父提亲,明媒正娶的把你娶回家。我要你做沙家的三少奶奶。”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俯身紧紧吻住夏绾月的嘴唇并吮出处子的香舌。
还有什么是这个多情的少爷不懂的吗?邀月楼的嫣宝,还有冷蝶双,早已让他变成真正的男人!
他要把夏绾月变成他命中喜欢的第四个女人。
而此时此刻,他怀里的女子已然懵了,沙行云凌厉的攻势让她猝不及防。
她一边睁大眼睛看着他,一边把双手挤在胸前试图推开沙行云,但她很快就投降了,转而闭上美目细细品味这突如其来的爱,原来爱竟然是这么美好。
这一幕,恰好被转回来的小西瓜和小螺看到,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好又转身离开。
沙行云是无所顾忌的,但夏绾月却怕被小螺看到,他们已经纠缠了好久,小螺应该快回来了,所以她尽量让自己保持清醒。
她挣脱开吻住她的嘴唇,把嘴抿成一道月牙对爱慕她的男人说道:“一会儿小螺他们就该回来了,先放开我好不好。”
“看见又怎样,我会让整个麒麟镇的人都知道我爱你。”沙行云又吻了一下她的额头道。
“那不是现在,还有,只要我知道就可以了,听话,先放开我。”夏绾月觉得此刻她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脸上了,热辣辣的,碰上去就会烫手似的。
他很“听话”,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
夏绾月似乎觉察到小螺应该离她不远,所以当她离开沙行云的拥抱后,马上大声地呼唤小螺,“小螺,小螺,回来吧,我们该回去了。”
她很怕沙行云“得寸进尺”,因为她还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她还没有准备好。
随着她的呼唤,小螺应声而归。
临别时,沙行云问夏绾月,“明天还来吗?”
夏绾月回道,“来与不来,不是我能做主的,不过你可以等,你等吗?”
“你来与不来,我都会等。”
夏绾月笑颜如花,她转身对小螺说道:“我们回。”
不待沙行云再挽留,她又回头对他说:“只需目送即可。”
见沙行云微微颔首,她微微一笑,然后和小螺向河湾那边走去,夏家的船停在这里看不见的地方。
一直目送夏绾月不见了身影,沙行云才扯起浸在水中的鱼篓,然后口朝下,把那一篓子的鱼都放了生。
次日,双方都没有爽约,他们已经成为真正的恋人,愉快地度过着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只是这次临别时,夏绾月告诉沙行云一个不好的消息,一连三天,父亲怕她在外玩得野了,所以让她在家陪陪娘亲。
沙行云猜不透是她欲擒故纵,还是如她所说,但怎好细究。
关于这段姻缘,纵然沙行云与夏绾月憧憬得千般好,但是谁能抵挡世事难料呢?
回到家中,沙行云和谁都没有提及此事,包括和他最亲近的二嫂风洛花。
虽说男有情女有意,可他觉得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夏绾月离他如此之近,只要他想,她就是他的笼中雀,所以他没有操之过急。
另外,除了儿女私情,他还有自己的事,自家大哥在省城做官,二哥只顾吃喝玩乐,老爷子早已把家权下放给他和二嫂。
他主外,二嫂主内,叔嫂二人合作得非常默契,老爷子也放心。
他非常迷恋成为麒麟镇的王,就算老镇长沙向尧还健在,他也想让自己的权威凌驾于父亲之上。
但一切都是隐秘的,至少现在,父亲还是余威尚在。
沙老爷是喜欢宅在沙家大院颐养天年的,所以就连镇里的公事他也经常安排沙行云代办。
儿子替老子分忧,天经地义的事。
沙家中院里养着他好几房姨太太,关于男女之事,他似乎越老越有兴趣,麒麟镇的百姓哪个不知道沙老爷喜欢“老牛吃嫩草”。
分别之愁是令人抓心挠肝的,恰好省城有一单生意需要他分身,这一走,就是一个月。
一个月之后,回返的沙行云突然在祥云街上遇见了夏家少爷夏志刚,也就是夏绾月的大哥。
他观此人面色晦暗走路无精打采的,似是不如意之人。
虽说日后两家或者联姻,心高气傲的沙行云还是懒得主动搭理他,即便夏志刚身为中统的红人在省城混得风生水起,那又与自己何干。
在麒麟镇父亲是天,自己就是天空上的太阳。
未曾想到,夏志刚却主动和他打招呼,而且非常客气,“这不是沙家三爷吗,多年不见,一向可好?”
沙行云一抖手中折扇,假装不认识他,“这位兄台是?”
“三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与贵府令兄有袍泽之谊,曾多次去贵府拜望过沙老镇长,只是那时你还小。在下夏志刚,这下给三爷见礼了。”
夏志刚拱手抱拳以礼相待,似乎他深知这个已经长大的沙家三爷,在麒麟镇绝非常人可比。
“哦,哦,想起来了,原来是夏大哥,你看我这记性,夏大哥这是回来省亲?”沙行云用扇子敲了一下脑门以示自责。
“哎,一言难尽,仕途凶险啊,此番若不是你家大哥力保,我已身陷囹圄。”夏志刚长叹了一口气,一语道出他缘何不快,也表达了对沙家的感恩。
“为何?听闻夏大哥在省城混得不错啊?”沙行云疑惑地问道,他只是一个小天地里的王,怎么能知道越是大场面的官场越是黑暗呢。
“还不是被小人算计,对于官场,我是彻底心灰意冷了,再不问仕途,这次归家只求经营好祖业,还望三爷多多照顾。”夏志刚深知,若想在麒麟镇成事,没有沙家的庇佑简直比登天还难。
“原来如此,没事,有需要小弟帮忙的,尽管说。”沙行云把他的话记在心里,然后客套了一番,回绝了他的盛情邀请,拱手作别。
刚刚归家,自然有许多事情等着沙行云去处理,他承诺去夏家提亲的事暂时被搁置了,不是爱得不够浓烈,是好饭不怕晚。
直到有一天,二嫂风洛花把他拽到一边耳语道:“行云,咱爹又要纳妾了。”
“昂,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只要他老人家开心,随他的便就是了。”沙行云不以为然地回道。
不过冥冥之中好像有一种指引驱使他多问了一句,“这次又物色回一个什么样的?”
“就咱这镇上的,夏老朝奉的千金,今年刚刚长成,才满十七岁。”
风洛花不怀好意地笑道:“这老爷子,专拣嫩的来,夏家小妮子这岁数,嫁与我们家三爷倒是正好,你说是与不是?”
说完,风洛花扬起手中的帕子,拍了一下正在发呆的沙行云。
见沙行云突然呆住,她又说道:“这三爷发得什么呆啊?”
来自风洛花口中的消息对于沙行云来说不是一般的意外,没想到自己心爱的女子竟被父亲给“夺”了去。
他暗怪自己没有趁早和父亲提及他和夏绾月的事,结果让父亲捷足先登。
一想到美丽多情的夏绾月即将进入沙家伺候大腹便便已近花甲的父亲,这尴尬让他心中顿时五味杂陈,其实他从来就是不喜欢父亲的。
“夏家答应嫁了吗?”他突然问道。
“若是他们家少爷在省城还有势力,估计父亲也不会去想这事,可现在,夏家少爷是‘落配的凤凰不如鸡’,咱爹这是趁火打劫啊,由不得他夏家不同意。你也不想想,咱爹在纳妾这点事上失过手吗!”
风洛花白了他一眼又道:“就是不知道老爷子如何得知夏家有这样一个美丽的小女子。”
沙行云没再问什么,因为风洛花说得一点都没错,顿时他沉默了。
就让他陷入沉思中吧,先说一下三爷沙行云和二嫂风洛花之间不得不说的故事。
三爷年幼丧母,他是沙向尧最小的儿子,与大哥沙行文二哥沙行武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大哥二哥差三岁,他和二哥则差了十三岁。
大太太活着时,沙向尧没有纳妾,或许是顾及感情,或许是惧内,毕竟大太太于沙家而言那是劳苦功高,接连给沙向尧生了三个儿子。
除了二子沙行武是个废物之外,老大老三都是沙家下一代的顶梁柱,所以沙向尧不敢轻易惹恼大太太。大太太过世之后,他才一个接一个地弄回好几房姨太太。
大太太过世那年,沙行云六岁,大哥大嫂在省城谋事,家里的担子免不了要交给一个人帮着沙向尧打理。
按顺序排下去,本该老二主事,可沙行武偏偏是个废物,除了玩鸟遛狗吃吃喝喝大字都不认得一个。
小时候先生教他念书写字,他倒好,像个猪一样呼呼大睡,沙向尧也知道自己养了个傻子一样的废物,也就不再指望他。
不过傻人有傻福,大太太活着时给他定了一门娃娃亲,女方是麒麟镇第二大家族风家。
迫于沙家的势力,碍着大太太和风家关系不错的面,风家勉强答应了这门亲事,风家大小姐风洛花十七岁时嫁给了沙行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