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队日本工兵在几挺歪把子机枪的掩护下,手提汽油桶开始放火,麒麟镇顿时浓烟滚滚。
似乎风也是侵略者的帮凶,大火在镇子里一路烧去,火光与浓烟中不时窜出的抵抗者向沙家大院方向撤退,欧阳哲则抓住机会指挥皇协军反杀同胞。
当池田指挥日本正规军杀入镇里时,麒麟镇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没有逃走的百姓在火光中四处奔逃,他们以为躲藏在家中就能逃过生死劫的念头彻底破灭了,日本人见一个杀一个,杀得同为中国人的皇协军都心惊肉跳。
终于,池田驱兵杀到沙家大院,这是麒麟镇反抗者最后的阵地。
除了提前逃往麒麟山的镇民,所有活着的人都聚集在沙家大院,这里有他们的主心骨――沙家的三爷!
欧阳哲在沙家大院外面叫喊着,“沙行云,放下武器,皇军饶你不死,不然你沙家片瓦难……!”
来自沙家大院的枪声阻止了他的劝降,子弹打在装甲车的铁板上火星乱蹦,他回头看了看池田,等待他下一步的指示。
装甲车后面的池田一挥军刀,龇牙咧嘴地喊道:“炮击,炮击……”
随着他的命令,一颗颗迫击炮弹呼啸着落入沙家大院,沙行云提着手枪大声叫喊着,“大家注意隐蔽!”
可以说现在沙家大院里都是抱着必死之心的壮士,他们不怕死,只想在死之前,再多杀几个日本鬼子。
退入沙家大院的,有一个身份特殊的人,是一个逃出麒麟镇又折返回来的瘸子,当然,他就是风羽亭。
他放不下他日夜思念的女人――邢紫珊,他想趁乱把她救出来,或者是,死在一起。
他没有随父母一起走,这是他的大不孝。
他把大车的马鞭子交给四喜,他誓要在麒麟镇灭亡之前去解救他的挚爱,只要还有一线生机,他就不会丢下她。
和父母双亲他则说了谎话,说是回去接姐姐一同走,多么好的一个理由啊,做父母的没有任何理由反对。
临行前,他把四喜拉到一边屈膝一拜。
四喜顿时惊惶失措,急忙也拜倒在地,“少爷,你这是为何?”
“四喜,你我当兄弟相称,让我叫你一声大哥吧。”风羽亭已经从姐姐那里得知风家收了四喜做义子一事,这让他很欣慰,如果日后自己真有什么不测,或许只能是四喜床前尽孝。
“好,兄弟有什么事要交代我的,尽管说就是。”四喜拉起风羽亭说道。
“大哥,此行吉凶未卜,恳请你带上爹娘赶紧走,希望你念在往日我风家待你不薄,好好善待我们的父母,此恩此德,羽亭没齿难忘。”
没等四喜回话,他接着说,“照顾好辽人和孩子们,她是个好女人。”
看着四喜眼中噙满泪花点了点头,他拽过白马把马背上的褡裢转移到大车上,然后翻身跃上马背,一勒缰绳,打了旋,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马车上的双亲,扬鞭而去。
他返回的麒麟镇已经不是从前的麒麟镇,那是正在经历血与火的麒麟镇。
趁着麒麟镇的抵抗者退入沙家大院,他轻而易举地混了进来,并在没有任何阻挡的情况下进入了梅园。
当他打开房门出现在邢紫珊面前时,和小扶抱在一起,正瑟瑟发抖的邢紫珊的眼中闪过一束异样的光。
直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女人,她在梅园看见整个麒麟镇都在燃烧,枪炮声不绝于耳,当梅园落入第一颗炮弹,炸塌了园子里的小亭子时,小扶急忙拉着她躲回了房间里。
震耳欲聋的枪炮声,震落了房梁上经年的灰尘,两个弱小的女子倍感无助,只好抱在一起相互依偎。
当大门被打开时,她们以为来了什么坏人,然而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衣衫褴褛的人,怎么那么有亲切感。
“糖糖。”风羽亭叫出邢紫珊的乳名!
邢紫珊终于听出来了,她知道来人是谁了!
他是她人间情事里的那个男人,可是他,他怎么落魄到如此地步啊?
邢紫珊慢慢站起来,走到风羽亭身边,她撩起他茅草一样的长发,她仔细辨认着,直到抚摸起他的面庞,直到扑倒在他怀里,她才情难自禁地“呜呜”地哭起来,她呢喃着他的名字,“羽亭,为什么还要回来!”
“因为有你,我不得不回来。”他用下巴摩挲着她的秀发,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纵然此时外面炮火连天,也无法阻止这最后的缠绵, 她仰起头看着他,轻轻抹去他面庞上的灰尘,用手指梳理着她的大胡子。
然而风羽亭知道此刻不宜儿女情长,他扶起邢紫珊的肩膀道:“糖糖,跟我走,日本人马上就要打进来了!”
“日本人……日本人有沙行云狠毒吗?”她突然疑惑地看着他问。
“比他狠毒岂止一万倍,日本人是不会放过他的。”他敷衍着回答她,此时此刻国仇已经抵消了私怨,然而他能放下仇恨,但是不能放弃邢紫珊!
“那你……放过他了!”邢紫珊挣脱风羽亭的手,惊恐地后退了一步。
“他正在外面和日本人浴血奋战,私怨大不过国仇。”他如实回答她,虽然这会让邢紫珊难过,自己已经放下了,可她能吗?
邢紫珊盯着风羽亭的眼睛看,像看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他。
“你知道什么丧母之痛吗?”邢紫珊掏出母亲那块袖头拿给风羽亭看,“这是你给我的,对吗?它来自深埋地下我那可怜的母亲,对吗?”
看到风羽亭点了点头,邢紫珊接着哭诉:“你知道失去自由与爱情之痛吗,我在这梅园里已经活成了一个哑巴,我为什么能活到现在,你知道吗?”
风羽亭怎么会不知道邢紫珊所有的痛,知道她活着的意义是在等他,是母仇未报。
“是沙行云怜悯我吗?不是,是我自己选择活着。如果我想死,恐怕早已经做鬼去找他寻仇了。”
邢紫珊泪流满面地述说着她的痛苦,风羽亭言外之意,她已听得清楚,他和沙行云之间的恩怨,因为这场战争,已经化解了。
她知道,风羽亭不会成为她的刺客,去刺杀他的仇人了。
而她自己,已经彻底沦为一个孤单的人。
“日本人和我没有仇,和我有仇的是他,是沙行云,你不杀他,我去杀了他!”邢紫珊突然叫喊着冲出房间,小扶见状也跟着冲了出去。
风羽亭急忙冲出去一把拽住邢紫珊的胳膊,“沙行云是不会活着走出这个院子的,你又何必……”
他不知道该怎么和邢紫珊解释。
就在邢紫珊还想挣扎时,两枚炮弹同时落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巨大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把他们掀飞起来。
强大的冲击波把风羽亭直挺挺地摔在回廊上的一根柱子上,他的脑袋受到剧烈撞击,顿时就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