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12月21日，星期六。农历十一月十一。冬至。
    冬至这天冬阳暖照，并没有给人一种冬天来了，天要冷了的感觉。反而给人一种春天来了的感觉。这让于雷很奇怪。
    在于雷的老家，冬至是一年里比较冷的时候了。冬至一来，熏腊肉的可不能再等了。今年父亲也在熏腊肉了吧？用锯木灰，最好是带香味的那种木头，熏出来的腊肉更香，更好吃。现在锯木灰也不好找了。但于 雷相信，父亲总有办法的。没什么事能难住他。
    在有的地方有冬至大于年的说法，但无论是在野泥冲还是在现在沙湖于雷的家里，冬至只是一年24节气里的一个。只是大家意识到，这一年又快过到头了。于有德往年又要沤一些肥料，把猪栏、尿坑出了，把大粪出了，沤到田里去。在他的心里，农家肥才是最好的。结出来的瓜果更好吃，连稻子也饱满些。
    母亲说，冬至致长，夏至致短。也就是说，冬至是一年里白天最短的一天，也是夜晚最长的一夜。从冬至开始，日子一天比一天长。母亲还说，十月中，只有梳头吃饭功。一天的时光很短，短到只有梳头发和吃饭的功夫。于雷不禁感叹，民间的很多话是多么的形象！
    老人说，冬至宜雨。但今年的冬至好像没有下雨的气象。
    金小小道，妈，怎么冬至宜雨呢？
    于母道，古话说，冬至晴一天，春节雨涟涟。今年冬至没有雨，只怕过年时天天下雨，不好走人家呢。
    金小小道，开车，没什么。
    于雷道，各地有各地的说法，今天天气晴朗，我们一家出去玩。自从公审大会后，虽然严打还在继续，但这方面的报道都由社会部齐雅茹安排人去做了，于雷继续做他的时政新闻部副主任。加上会议不多，还有各地通讯员的来稿，不是重要的必须去的会议，就用通讯员的来稿。于雷也想通了，陪陪家人，和致远念念诗，和母亲说说话，和小小调调情，真是人生的乐趣。
    致远一天比一天大，一天比一天活跃。不仅能熟练地叫爸爸妈妈爷爷妈妈阿姨姑姑叔叔，还能有模有样地背床前明月光了。金小小高兴得什么似的，欢喜道，我们家的致远简直就是天才。一种母亲的欢喜盈满在她如满月的脸上。
    一家人徜徉在冬日的阳光里，于雷一会儿牵着致远的小手，一会儿抱在胸前，有时又肩在脖子上。父子俩玩的高兴欢畅。于母和小小婆媳也乐得清闲，在店子里走走看看，有好吃的点心或零食，金小小总要买一点给婆婆尝尝。于母感受到来自儿媳的真心的关爱，内心里也是幸福而满足的。在她的印象里，婆媳是天敌，但母亲就对她说过，待人以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没有想到是，这个二宝找的这个媳妇这么好，从不在她面前说一句重话。她刚来时，热水器、洗衣机都不会开，小小都会很耐心耐烦告诉她。一次忘了关水龙头，水洒了一地，她很自责，小小反过来安慰她说，妈，没事，一会儿就好了。每每想起这些，他都要感谢于家祖上，为儿、媳、孙子们祈福。在阳城的这些日子里，她见了世面，更感受了人间的幸福。在这里，虽然是大都市，但每个人都很敬重他。作为一个乡村老太太，这是她从来没有想过的。她感到满足，感到幸福，感觉人生很美好。
    于母正想着这些，金小小的电话响了。金小小走出店门，接通电话道，请问是哪位？
    对方道，小小，你嫁人啦，把我们这些姐妹都给忘了？我是李子墨啊。我和谭丽美、乔美娜在一起，你在哪儿？我们去找你。
    是子墨啊，我和老公孩子还有婆婆在沙湖逛街呢。
    李子墨道，和你那个乡下婆婆逛街？真服了你啦。你什么时候层次那么低了？是不是女人一嫁人真要傻三年啊。
    听李子墨这么一说，金小小有些不高兴，道，子墨，你们玩吧，我今天没空。说着挂断了电话。
    刚挂断，电话又打了过来，金小小只得再次接通，对方道，小小怎么回事，我有重要事情和你讲，你怎么就把电话挂了？我这样下去会脱离上流社会的哦。
    金小小道，什么重要事情？说吧。
    李子墨道，我们来找你，你在沙湖哪里？
    金小小道，到时尚咖啡碰面吧，我就在附近。
    李子墨道，好好，不见不散。我们马上就过去。
    金小小对于雷道，二宝哥，妈，这是我以前的同学和闺蜜，我结婚后一直都没有怎么联系了，不知找我有什么事情。我们约了在那边的时尚咖啡见面喝杯咖啡。二宝哥，我们一起去吧。
    于雷道，你们谈事，我在旁边不方便吧？
    金小小道，那有什么不方便的？他们能有什么正事？每天高谈阔论，把自己当成上流社会，这个也瞧不起，那个也是乡里人。不知道谁给了她们的优越感。
    于雷道，这年代人越来越狂躁，总感觉自己比别人高级。有几块钱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动不动就谈论国外，讲一些新词语，其实就像有表哥何三喜的装扮，自以为高级，其实是个笑话。
    于雷一手牵起金小小，一手牵起于致远朝时尚咖啡走去。
    时尚咖啡厅两间相连的门面就是租的于雷的门面，因此，在这里也算是照顾业门的生意。于雷和他们也彼此相熟。铺面不大，但很精致，装修风格是北欧风格，给当地人一种很新鲜，很时尚的感觉。来这里消费的都是一些时尚男女，一杯咖啡，拿于母的话说，一杯苦水子要十二块，呷得做钱响。但这里的生意开业后一直很好，现在追求时尚的人很多。从上午9点一直到晚上十一点都有客人来。
    金小小告诉于雷，李子墨和谭丽美的父母都是国家干部，而且他们都有一定的职务。李子墨的父亲是规划局局长，谭丽美的父亲是发改委主任，而乔美娜的父母亲多年前下海经商做的是外贸生意，利用李家和乔家的资源赚了不少钱，这些年算上成了中产阶级。不仅拥有了自己的公司，年收入都过了百万，资产只怕早过了千万了。以前他们都是大学同学，因为家庭的原因都走的比较近，后来金小小嫁了于雷，几个闺蜜和同学都不以为然。一开始以为她只是玩玩，没想到后来连孩子都有了。她们对金小小有些怒其不争的味道，在她结婚后便没有走的那么亲近了。今天怎么又想起她了，而且急急地追来了呢？
    于雷一家子来到咖啡店不久，李子墨几个人便到了。
    小小对致远说，致远，来叫阿姨。于致远也不扭妮，向三个打扮时尚长得也算漂亮的女子叫阿姨。李子墨一听笑道，小小，你儿子都会叫人了呀？哎呀，小小你发胖了呢。
    小小道，我妈做的东西我太喜欢吃了。不胖都难呐。
    李子墨道，你妈呢？怎么没有看见你妈？
    金小小拉着婆婆道，这就是我妈呀。
    李子墨有些不屑地道，这，就是你乡里来的婆婆吧？
    金小小有些不高兴道，你们找我什么事？
    李子墨道，上次我们不是商量出国留学的吗？现在有钱有路子的都出国留学了，明年都要收回香港了。小小你知道吗？去年联合国成立了wto，我们国家迟早是要加入的。现在社会发展那么快，你还不出国留学，怎么和世界接轨？不走出去会被时代淘汰的。
    金小小道，你们打算去哪个国家岛国学，你们的外语能过关？
    李子墨道，当然最好是去美丽国，大不列颠、澳国也是可以的。又悄悄对金小小道，小小，要你哥帮帮忙，我爸和丽美他爸共同努力，争取搞个公费。其它费用由美娜他们家出。
    金小小道，这个事我要和我老公商量，还要和我爸妈讲，看他们的意见。你们喝杯咖啡再走吧。
    三个女人见金小小对她们有些冷淡，甚至下了逐客令，没有多说什么。喝了一杯咖啡有些不高兴告辞走了。
    她们一走，金小小道，妈，二宝哥，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她们对妈这么没有礼貌。
    于母安慰道，小小，别人怎么样不要紧，妈明白你的心意，这就够了。
    于雷也道，谢谢你，小小。
    被几个人一打扰，于雷一家人也没了逛街的兴致。正要回去，一个陌生电话打进了于雷的手机。于雷一接听，是杜月生。杜月生着急地道，于先生，出大事了，麻烦您来一趟。于雷正要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杜月生那边发出一声巨响，电话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