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京在这守了一整夜的事情，不胫而走。
    纷纷有人出来劝阻。
    张虚靖离去固然是众人的一种损失。
    可是国师没有必要耗费自己的精气神，在这里苦苦守夜。
    郭京淡定地拒绝了任何一个过来劝阻自己的人。
    他在这里守夜不是为了做给任何人看的。
    只是顺应自己的心。
    也只是送一位友人。
    其他人看到郭京这么坚决的态度，也只能作罢。
    天边微明。
    重阳观的观主走到郭京的身边低声而语。
    “国师，我们该开路了。”
    “虚靖的肉身要送往了。”
    “好。”郭京点点头站起来。
    他的腿有些微麻。
    站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
    年过半百的老观主吓得心惊胆战，连忙伸手搀扶郭京。
    索性郭京扶住了旁边的柱子，伸手挥了挥。
    “没事，不用管我。”
    朱小悠在旁边看得也是满目伤感。
    她压低声音开口说：“师兄，有时候我觉得其实就你那个样子也挺好的。”
    为了避免隔墙有耳，朱小悠没有细说，但是这种话只有他们师兄妹二人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朱小悠不管不顾地继续说。
    “至少我不用担心，有一天我也要面临这种场景，到时候不知道该哭得有多么痛苦，或许我会心肝脾肺都碎掉。”
    郭京听完这种话之后，忍不住有些无奈地伸手戳了朱小悠的额头一下。
    “你呀你。”
    他摇了摇头。
    “别的人都是盼望着有朝一日能够羽化登仙，结果就你思想境界不达标。”
    朱小悠嘟了嘟嘴巴。
    她没有反驳。
    不达标就不达标吧。
    她就希望自己能够守着师兄过一辈子。
    这样就挺好的了。
    重阳观隆重地开始了最后的送别。
    如今的天气，算不上炎热，但是也并不寒冷。
    张虚靖的肉身固然是羽化登仙之后的肉身，但是仍旧是肉体凡胎。
    还是需要尽快送入寝陵当中安息。
    所以重阳观的人在处理好了后事之后，根本没有任何犹豫。
    于他们这些修道之人而言，所有的排面所有的气场也只不过是镜花水月。
    唯独思想才是真正的宝藏。
    张虚靖在离开之前也曾说过。
    他不需要什么排场。
    等到他羽化登仙之后，将他的肉身妥善处置入土为安为好，也不需要什么陪葬品，更不需要多么奢华的陵寝。
    他早已为自己准备好了一方土地，只需要将棺椁裹起，埋葬入土便可。
    让他的肉身化作春泥滋养大地万物。
    重阳观的观主就算内心当中觉得伤感，也选择了尊重张虚靖最后的想法。
    郭京在听完了这一切之后，不由得有些沉默。
    他不知道按照真正的历史上来说，最后张虚靖是以怎样的结局离开这个世界的。
    但也许现如今的结局是张虚靖想要的吧。
    一声锣响。
    没有丧乐。
    也更没有号啕的大哭。
    漫天的白色纸钱飘飘忽忽，白色的纸帆在前面开路。
    郭京伸手扶着棺椁向前。
    他会送张虚靖一程。
    张虚靖这辈子也没有什么孩子，棺椁的另一边就是青竹。
    青竹没有落泪，就算是眼眶微红，还是咬着牙一步一步稳扎稳打地往前走。
    而就在他们刚出重阳观不到十步之时，周围的百姓们强忍着心酸正要挥洒手中的纸钱，却忽然感觉到了什么一样惊愕的抬头。
    只见遥远的天边，忽然有彩霞漫天铺开来。
    彩霞滚滚而来，很快就已经染红了整片天边的云彩，这彩霞似是龙又似乎是凤，在其中不断变幻，却唯独没有消散的迹象。
    与彩霞同道而来的还有大批大批的燕雀。
    燕雀在天空当中搭成了桥，白鹤不知从何处而来，朝着天空的彩霞飞舞振翅而飞。
    白鹤飞过去的时候，天边落下白色的翅羽，飘飘忽忽地落到了一位百姓的手中，他喜不自胜在众人嫉妒羡慕的眼神当中连忙收好。
    白鹤一贯被誉为有灵的生物。
    尤其是修道之人最爱比拟。
    天边似乎还有仙人奏乐的彩霞呈现……百姓们扑通一声全都跪在了地上，甚至连头都不敢抬，全都在惊呼天边异象。
    全城的百姓都震惊了。
    “这是怎么回事？”
    “看这个方向好像是在重阳观那边。”
    “重阳现在干什么？”
    “去问问那边的主持……”
    一个又一个的百姓朝着重阳观而去，等到重阳观的时候，看到重阳观门口的仪驾之时，心有所感，却纷纷都不敢相信那个猜测。
    重阳观的观主主动出来解释。
    “昨日夜里的时候，张天师羽化了。”
    “他经过了国师的点化，如今已经悟道登仙，彻底脱离了凡世俗尘。”
    凑过来的百姓们，在听到这番话之后纷纷都震惊了。
    显然他们没有想到询问得出来的结果竟会是如此。
    不少百姓当场落泪。
    张虚靖在这些百姓们心中的风评也确实不错。
    有些人才刚刚听过他和国师的论道。
    没想到这位在众人眼睛里看作和活神仙相差无几的道长，竟然就如此离开了。
    这时青竹却突兀地开口。
    “不要哭。”
    “道长离开之前是笑着离开的，他是被国师点化离开，心中早已释怀，他离开了这个俗世，魂魄羽化登仙，日后再也不用被红尘困扰，会去往仙界，早登极乐。”
    青竹垂下眼帘。
    难得听到他竟然如此平淡地说了这么一大串话。
    郭京微微一叹。
    这孩子身上的狂傲，竟然被搓磨得一点都不剩了。
    想来原本的傲气是因为有人在背后撑腰，更是知道自己可以傲视……
    也是个可怜人。
    青竹话语未停。
    他略有些哽咽地说：“道长与我似师似父，我要按照他最后交代我的事情，处理妥当他的肉身。”
    “道长曾说，朝闻道夕可死矣，他不曾遗憾。”
    “诸位百姓也莫要哭灵，这是一件幸事，更是一件盛事。”
    所有的百姓心中都有一瞬间震动。
    他们心中对张虚靖更加尊敬崇拜。
    能够凭借三言两语，便看破红尘，此为真仙。
    张虚靖的棺椁得以再次上路。
    而这一次却并非像刚才一样，只有少数人。
    不到半天，全城的百姓便都已经知晓了这件事情。
    无数的人纷纷自发聚集到了重阳观的队伍身后，沉默地进行这场有些盛大的送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