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习惯你继续做一个旁观者,然后高高在上,习惯俯视,并保持恰当距离。”
……啊,这话想的,有点水平啊。
顾宝珠夸了自己一下,随即套入悲伤淡漠的情绪之中,蹙眉望向谢忱,半是忧伤,半是喟叹地问道:“为什么?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谢忱很是认真道:“我只是想要帮你,仅此而已。”
顾宝珠露出自嘲,并感到最近已经自嘲过许多次了,搞得像是个虚伪的政客。
“我现在根本不值得,不是吗?”
“你值得,”谢忱俯视着她,睫毛抖动了下,像是抖落的蝴蝶翅膀,水墨般的瞳仁点染开来,有糖浆一样的颜色在眼中打翻,仿佛对面也沐浴在澄黄剔透的空气之中。
她总是客客气气的,或者说,总是过于的客气,哪怕是歇斯底里也好,哪怕是丑态毕现也好,他开始觉得自己是期待看到她的另一面的,那天她抱住江俨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子……他记不起来,或许是根本没有看清楚,他只看到了江俨得意丑恶的嘴脸。
顾宝珠小心翼翼观察着谢忱的表情,许久,嘴唇张了张,干巴巴道:“你不是都看到了吗?我以为你应该是看到了的,江俨……同我说了,他说你看到了一切,你终究会认清我的真面目,呵呵……”
“想必,你也认清了吧。”顾宝珠眼角渗出了泪水,带着浓重的鼻音。
即便江俨没说又怎样,当时慌乱恐惧之下的我如何还能去推测事实的走向,这是人设需要啊。
谢忱漆黑的瞳仁颤动着,像是没有想到顾宝珠会如此的直击灵魂,相当于开局就放大,直接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他十分不解,究竟是为什么,明明可以趁此机会好好利用他,为何要将事情发展到如此不堪的局面?为什么?即便是他送上门也不能接受他的好意?但是江俨和崔护却可以吗?
有些问题一旦提出就昭示着答案,看着顾宝珠脆弱到有些模糊的脸庞,谢忱脖颈中的青筋跳了一跳,墨眸溢满了挣扎。
“如你所见,我就是如此的虚荣、肤浅、不择手段,即便如此,你还要做出相同的决定吗?”顾宝珠再次张口,泪水大颗大颗滚落下来,眼中流露出难言的悲伤,绚烂无比的黄昏色调里,被凄惶洗过的眼睛仿若透出隐隐的期待,如一束幽光刺入谢忱幽深的思绪。
谢忱犹豫了一秒,抬手抚过顾宝珠脸上的湿痕,顾宝珠忍不住后退了一步,露出无法理解的混乱、惊诧与绝望。
“不是的,你只是迫于形势,怪我没有提前察觉,没有给你足够的保护,”谢忱痛惜道,黑眸渐渐亮起来,脸上有了急促的热情,但仍然压抑着语气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只是忌惮江俨,但是你不必委屈自己,不必那般隐忍,也不必牺牲……不必亲自引出主谋,你还有我。我手里也有一些资源,可以帮你摆脱困境,只要你相信我。”
顾宝珠有些动容,嘴唇翕动着,诧异地望着谢忱,果真这几天不是在画饼就是在被画饼的路上。
她苦笑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这样只会让我感到无地自容,平等的朋友不应该只是固定的一方帮助另一方,过于倾斜的天平会让友谊变质,我的自尊不允许我成为一个累赘。”
“不会……”
顾宝珠陡然打断了他的话,“你还不明白吗?你那过多的怜悯让我感到自卑,你的宽容也只会让我愧疚,我可能一辈子都还不起你的恩情,我不是一个聪明人,我只是一个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笨蛋,所以离我远点吧,谢忱,我没办法再承受另外的背叛了,也许趁机了断是最好的办法。”
“你不该把别人对你的好当做负累,也许我是另有所图呢?”谢忱看着几乎要失控的顾宝珠,不知为何忽然放松下来,脸上也有了些笑意。
背叛,所以江俨的行为只是背叛么?即便这点尚未可知,可如此冲动失控的顾宝珠却给了他几分真实与希望。
他们,并非无懈可击,他早该相信自己的判断。
顾宝珠愣住,有些惊讶地望向他,似乎是被他眼中的深意震慑,崩溃不解的脸上露出局促和无措,肩膀有些明显地提起,后背向后仰了一下。
谢忱看着顾宝珠的表情忍不住温和地劝慰道:“不必多想,你很聪明,我也很欣赏你,我希望能够和你继续合作下去,不论是打游戏还是下棋,你都是很好的伙伴。”
顾宝珠有些动容,很是松了口气,又像是要确认什么似的,继续自述:“我其实不是一个单纯的人,我时时刻刻都在计较得失,因为现有的资源让我能够失去的所剩无几。我也会衡量别人对我的态度,有时据理力争也是为了捞到对我有有利的结果,那天我搬出了一大堆的自尊和互利来,但是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帽。”
谢忱的嘴角微微牵起,忍不住笑了几声,随即又觉得实在是不该笑的,在这种伤心事上。
顾宝珠继续道:“他那么有钱有势,自以为是,我猜他简直无法接受世界上还有像我这样的人存在。一个穷困潦倒,甘愿为了一时的报酬而……”
顾宝珠说不下去了,她只是沉默下去,谢忱轻轻地拥住了他。
此刻,仿佛困扰许久的问题终于得到正式的解答,不得不去面对的困局坦然揭开了惊喜的面纱,蝴蝶张开翅膀飞出牢笼,欢喜地拥住救赎。
谢忱感受到顾宝珠淡淡的温度浸染到他的手臂,柔软的发丝摩挲着他的脖颈,一阵阵痉挛提动他靠近顾宝珠的手臂,后颈,大腿,脏腑……迷雾般的黑暗褪去,无从经历过的愉悦穿透全身,令他心满意足。
这是一个美好的开端,他想道。
“让我做你的经纪人,这对你很重要。江俨随时会过来找你,只有我可以帮你。”他忍不住耍点小手段,已经这样崩溃,还能剩下几分理智呢,就这样全然地依靠他吧。
顾宝珠陷入了纠结,双唇抿紧,哭过的双眼仍然带着些许红。
那我是不是要说“谢谢你,我的挚友”呢,你不惜吓唬也要让我答应这件事,究竟是不甘心还是“有所图”?
“要不咱们走吧,”冯雷站在墙角另一边,回头看着一块跟来的万静说道。
万静脸皮绷紧,蹙眉道:“也许是在告别。”
冯雷看向她,挑眉道:“我一向喜欢你这种乐观积极而且对世界充满好奇的人,不然我们交个朋友吧。”
“是你拉着我听墙角的,要说也是你好奇,而且我不是来玩的。”她皱起眉,不知道怎么回去交代。
“你们家老板是不是也这么大啊,现在的小孩子就是很任性很难哄的。”
万静,“别想套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