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海之中。
    速龙五兄弟已经几乎完全迷失了。
    像是五尊雕塑。
    丑陋，扭曲。
    血肉终于停止了生长。
    但他们的样貌。
    也几乎固化为了这般不堪的模样。
    只有那体表虬结的青筋，狰狞着姿态。
    时不时跳动一下。
    显示着他们尚且存活的迹象。
    花海在逐渐凋零。
    大地变得斑驳，丑陋。
    暴露出下面的深红色泥土。
    血样的凝珠从大地上渗出。
    又蒸腾进空气中。
    随着气流的涌动。
    依旧孜孜不倦地往这可怜的五兄弟体内灌注。
    “……诸法空相, 不生不灭, 不垢不净, 不增不减……”
    朦胧中。
    似乎有人在诵念《心经》。
    ……
    “谁？”
    瓮声瓮气的询问声从一坨“肉瘤”中传出。
    是排在后面的三个中，位于中间的那个。
    “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没有得到回答。
    他反而跟着诵念起来。
    但紧接着。
    他似乎再次清醒。
    “谁！”
    这一次。
    他的声气明显增大了些。
    紧跟着，便是一阵肉眼可见的挣扎。
    “我不要，我不要！”
    然而。
    这层长于他身上的肉质，岂是奋力挣扎便能摆脱？
    在这不知持续了多久的时间里。
    他们体内的蛟龙血脉，早已经被强化到了无法抑制的程度。
    别说此地并没有灵气供给给他们“人”的那一部分。
    就是重归现实。
    此时的他们，也无法回到，哪怕是原先的那种丑陋姿态。
    蛟龙血脉本就霸道。
    在这些血色灵气灌溉中。
    更是成长到了再也无法逆转的程度。
    老实说。
    如果他们本就非人。
    这反而是一种机缘。
    化凡为妖。
    兴风作浪。
    蛟龙这种妖孽，本就是极其强大的存在。
    只可惜造化弄人。
    好端端的蛟龙血脉，竟在五个区区凡人的身上出现。
    这就注定了一段悲剧的开始。
    但……
    “舍利子，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心经很短。
    诵经声很快重新开始了新的一轮。
    “你究竟是谁？”
    肉瘤颤动得更厉害了。
    终于，他倒在了地上。
    “杀了我，杀了我！”
    回应他的。
    是诵经声的中断。
    “终于要动手了吗？”
    然而。
    回应他的，却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摩侯罗伽，此是蟒神……多嗔虫入其身而唼食之。（注）
    我且问你，善身入无间者，是善是恶？”
    肉瘤停止了蠕动。
    似乎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但他并没有沉默许久。
    很快便反问道：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若我因昔日种种受此无间，我之罪也。
    然不悔也！
    佛说因果，却无报应至琉璃众罪业者，佛之过也！
    放下屠刀者佛，受屠刀者何其无辜？
    罪我者千秋，亡我者当死！
    自有余烈奋进，徒劳尔等？”
    说完，他不再言语。
    在这位肉瘤先生心中。
    似乎已经将此诵经者。
    确认为这番危局的缔造者。
    当然了，他更怀疑的。
    是无相终于还是察觉到了他们五兄弟的异心。
    对于今天这样的结局。
    只能说他们五兄弟早已经有所准备。
    为了大义，不过一死而已。
    就算魂魄落入这邪魔之手，日日受业火炙烤不得解脱。
    他们也会在那盏烤杀他们的业火之烛中，畅快淋漓的痛呼一声——
    “老子从不后悔！”
    片刻的宁静。
    而后。
    那道声音似乎有些不解般追问道：
    “果真不悔？”
    肉瘤先生已经受够了这种啰里吧嗦的问答。
    想着高低不过一死而已。
    也就放开了素质。
    “去你妈的狗和尚，要杀要剐赶紧来。
    你爷爷我但凡皱皱眉都不算是好汉！”
    嘶。
    还真是不客气啊。
    不过……
    “啧，算你小子过关。”
    无相嘴角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
    远在基地中的他，手指轻轻虚点。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谨记此言，尔等解脱之道也。”
    花海空间中。
    肉瘤先生有些诧异。
    “怎么个事儿？不是来策反或是嘲弄我们的吗？”
    他脑子里的疑惑还没解开。
    便感觉那些畸形生长的血肉上传来阵阵清凉之意。
    这让他终于从那种焦灼、刺骨的疼痛中解脱出来。
    “难道老子误会了？”
    还不等他发出这个问题。
    更加剧烈的疼痛便紧跟着袭来。
    骨骼被折断，皮肉被撕裂。
    像是将他扔进了液压机之下承受万吨重压。
    但从此刻的形态来看。
    似乎又更像被中途神州的汕人捶打的牛肉丸。
    总之。
    痛极了！
    但与之前不一样的是。
    他并未因此痛苦陷入昏迷。
    意识反而极度清醒。
    清醒的感知痛苦，或许是某种折磨。
    但。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这句话像是烙印一般死死镌刻在他的脑海之中。
    “是解脱？还是更深层次的折磨？”
    来不及思考了。
    肉瘤先生将全部的意识，集中到这句心经之中。
    肉体的痛感依旧清晰，并未得到任何缓解。
    但他的心中，逐渐升起了某种明悟。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心经所阐述的，抛开那些玄之又玄的宗教理念。
    其智慧之处在于，指导人不受目光、认知所限。
    无碍地以本真认识这个世界。
    此谓，观自在者！
    “我即是我，血脉之罪何来？”
    随着一声怒喝。
    这位肉瘤先生终于体会到了这句话蕴含的真意。
    他的体表。
    畸形血肉迅速向着中间坍缩。
    并不像当初从无相那里获得灵气时那样，被寸寸剥落。
    而是真正地被他所接受，完全融入了他的身体。
    “蛟又如何？人又如何？
    我，便是我！”
    轰隆一声炸响。
    肉瘤先生整个被一团炸开的血雾包裹。
    顷刻间。
    一条拥有着修长身躯、长颚尖牙、披鳞利爪。
    除额上头角不似鹿形反类牛角。
    类龙而非龙的俊美生物。
    咻的一声腾空而起。
    虚假的花海空间中，竟也演变出了阵阵乌云。
    雷声轰隆，狂风骤起。
    正是蛟龙出世，恶相显现的征兆！
    他并未沉醉于重获新生的喜悦。
    遨游片刻，便立即落回了地面。
    光影流转间。
    一个熟悉的人身站在了他那四个还未解脱的兄弟身前。
    正是那五兄弟中的大哥——
    龙一。
    挥手之间，寒雨落下，浇在他那四个肉瘤兄弟身上。
    他的口中也重复起那句话来。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