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招蹬脚前刺来的迅猛,可惜门户内修行的本领再精炼也比不得久经实战的行家,否则岂能用轻剑来迎战,果然参不烦莫看年纪已经过了当打之年,却也不做避让,只是撩动左手短矛,便将轻剑荡向外面,只让这道人中门大开。
这道人也是反应灵敏,趁势转身看似竟将左半边身子亮了出来,其实乃是虚招,但是参不烦哪里容易中招,果断也缩步换了右脚作支撑腿。
就这么刹那功夫,这道人弓步虚剑,一个浑圆剑影,又将剑锋袭来,这参不烦使出了海上近战的本事,这右脚紧扣,似乎抓牢了地面,整个身子似狸猫般缩弯下来,左脚须提,左手反抓短矛,右臂合肘端着短矛,只等道人此招用老,寻机就要下杀手。
这便是江湖手段,没有任何花架子,就是冲着你死我活而来。这等捉对厮杀,江湖手段较战阵手段更加精绝。
道人没能捉住参不烦,也是中途变招,又来作弓步下刺,这等变化也算精准,仗着回刺力度,往下直刺而来,破风之声猎猎,这气势也有几分宗师作派。
然而这等装腔作势可唬不住刀口舔血的老贼,这参不烦绰号透骨寒,便是因为这短矛技艺,十步之内投矛必取贼人性命,近身搏杀这短矛也是招招犀利,点点星寒惊厥人心。
只看参不烦仗着兵器优势,右手矛锋直击剑刃,左手以矛作短刃,一个弹步直抄道人腰际,道人这时候才有些慌乱,却也展现其却是扎实的功夫根基,趁势提膝提剑全神贯注挡下这招,然后便趁势急收,又作后势,等参不烦攻进来。
这参不烦已经看出来此人门道,不禁笑道,
“三郎君,果然如你所言,此人剑法依着太极阴阳转圜,总是用虚招诳我用招,看似招招进攻,实则以攻代守,我若不进去攻他,他也是无可奈何!”
“确实如此,这便是我隐仙派的太极剑法,此剑法宗门弟子人人修习,只是随着武艺精进,招式由简入繁,若是更上层楼才是由繁入简,唯独到了无招胜有招之时,那时候才是格斗的上乘武艺,而我这位师兄,也算精进到了由繁入简的阶段,可惜用着等剑术对付四叔你,为时尚早!”
这不是宗淑言语卖弄,若是他无伤在身,他便有许多手段拿下这道人,这便是集真观大宗门与其余支派的差别与底气,集真九霄的实力绝非其他支派能相提并论,即便宗淑不过是十五岁的年华,但是武学起点之高,旁人望尘莫及。
因此,这道人只看这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却是被人窥破其破绽,恼羞成怒又是卷土重来,可惜,这太极阴阳剑法若是性平气和、心安神泰才能发挥十足威力,否则欲速则不达,心浮气躁之下这道人更是处于劣势。
而其余五个同伙儿如今也是摇摇欲坠,勉力维持。
最后,这个道人索性破罐子破摔了,抽身阵外撒腿就跑,其余几人看他逃走,也是斗志全无,一窝蜂跟着逃奔。
三郎见状也是摇了摇头,这等叛徒不只是丢了复真观的人,连白莲教的人也丢尽了。
“追!”
三郎话音一落,其余众人追了上去,说实话这几个能这么逃走还真是他们放水,毕竟这几个虽然是叛徒,但也是复真观的叛徒,隐仙派的叛徒,就是发落至少也该交予紫芝真人手上,因此,都没下死手,而梅儿虽少了这层顾虑,但是这些人事涉白莲教,自然也想着活捉了发落,如今他们手上没捞到好处,要是这里有了意外收获,也算是另辟蹊径了,而参不烦虽然是个杀人不咋眼的货色,可毕竟仝家兄弟都是紫芝真人为他们诊治疗伤的,好大人情这时候卖些力气又算什么,于是几个人也都追了过去。
只有三娘陪着三郎徐徐而来,还有那两个已经吓得面如土色,却依旧坚持本分,还是收拾了行囊药箱,紧紧跟着他二人。
他们四人又走了一会儿,就在这荒坟野丘中穿行,这些坟茔也算错落有致,只是坟头草的丰茂程度也让人对于墓主是否有主一目了然。
四下寂静,除了惊走几只野狗,便是乌鸦在梢头苦鸣,然后便看到十一郎跑了下来,走到跟前说道,
“前面碰到紫虚观的几个道人,他们说那几个叛徒往化人场方向去了。”
“你回去留下一个道人,给咱们带路,其余人先行把他们围住,我们稍慢些就到。”
等他们紧赶慢赶过去,参不烦、柳瑒他们已经在化人场院子里,与房舍内的人对峙起来。
三郎还未到院子里,就已经把话递了进来,
“这戏还是唱完一出又一出,也不知该夸你们,还是骂你们多此一举,”
他一个眼色,十一郎已经一个撞肘将身边紫虚观道人撞得痛苦倒地,三下五除二就被捆缚起来。
“动手,”
这时候,三郎的话音才落,本来还盯着屋舍的几个人,纷纷向身边的道人下手。
“道友,这是作甚?”
倒还真有一人,见势不妙扭身逃在一旁,高声喝道,
“我等为你们指路,你等为何突下黑手?”
三郎等人守着院门,慢条斯理说道,
“紫虚观素来不以武艺见长,而道友竟能转瞬摆脱我们的突袭,这本身不就是件怪事吗?”
柳瑒他们将紫虚观道人,拢在身前徐徐后退,如今敌人埋伏之计被他们反客为主了,这便要防着屋舍里面几个了,这几个可都是箭术了得,在这毫无遮蔽的院子里,唯一能做挡箭牌的也就是这被擒拿的道人了。
三郎继续说道,
“他们几个人若真是仓皇而逃,何必结伴在一起,不该四散逃亡吗?还一股脑都往这化人场跑,我们还遇到幸免于难的你们,将我们带了过来,呵呵,你们这是太小看旁人了吧?”
三郎用手环指一圈,
“我们兄弟在外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每到一地都要将附近仔细转遍了,便是这里我们也是走遍了,这化人场翻过去便是缓坡直到城墙边,护城濠宽阔且现在是枯水之时,上下足有丈余,下面还有丈余的泥淖,沿着城壕两侧只能挨着城墙跑,你们能跑哪里?”
三郎一指那道人,
“往这么个地方跑,那与下饵钓鱼有什么分别?”
那道人闻言已然是恼羞成怒,屋舍里面又传来一段话更是让他气炸,
“早与你说莫要作此无用功,你偏偏不信,我们费尽心机做戏,岂料人家眼里就是一出闹剧,如今你的人什么忙都帮不上,还不如把埋伏设在漏泽园,咱们还有后路。”
“闭嘴!”
这道人一声喝,里面的人立时住口。
只看这道人一脸狞笑,喊道,
“放箭,大不了硬碰硬,谁输谁赢还不一定!”
“直娘贼,”
参不烦立刻反应过来,一把将捉住的道人,牢牢撑在身前,其余人也不是初次面临这场面了,也都是有样学样,缩成一团,将道人推在前面。
也幸亏如此,这些硬弓重箭,大多透体而过。也幸亏箭羽被卡住,否则还真是能穿身过去,饶是如是如此,也透出来三四寸,这要是贴身挡在前面非来个对穿不可。
幸亏这跑船的参不烦在这里,海战最多便是远射,三十步以外便是硬弓劲弩,十步至三十步用的乃是投枪,再近也就是短矛投射和近战了。因此,这些老海客最擅长的手段之一,便是避箭,从刚才这些人暴射车驾已经知晓这些人的弓力不小,现在已经是山穷水尽,哪里还留余力,这么电光石火的反应,却救了大伙儿的命,当然,这几个紫虚观道人可就死透了。
当然,对方也没打算这样就能取他们的性命,而是借机能够打乱三郎他们的部属与节奏,毕竟三郎这边虽然战力不俗,却是老的老,小的小,男男女女关系复杂,只要斩翻一两个,便能乱了三郎他们的战心,所谓死中求活,便是如此。
屋舍中的几个叛徒也杀了出来,这时候却是局面上反而对面占优了些,一来,三郎他们属于仓促应战,一时有些无措;二来,这些人已经别无生路,只想拼死一搏,杀出条血路;三来,别看只增加了一个紫虚观的道人,可是此人武艺不逊于那复真观的巡寮,如此一来,反而局势微妙起来。
再说这紫虚观道人反而更草莽些,竟然用的是一把细长的直刀来,仗着兵刃优势以及身长力大,便是柳瑒与梅儿二人都不能当其锋芒。
直刀锋利,便是皮甲也是挡住其锋芒,何况二人并未缚甲,往来腾挪,便来到他两侧,只打算等他招式用老再来夹击,岂料此人之前都是虚招,如此冒进,乃是冲着宗淑来的。
他的用意很明确却也最为合理,作为这一伙人的核心,反而是现在战力最弱之一,所谓擒贼先擒王,何况这王是个弱不禁风的,至于宗淑身畔的三娘他压根儿就没看在眼里。
而这也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认知,也是这辈子最后的悔恨,因为他完全想不到如此一个纤细柔弱的女子为何能使出如此快的剑,而这女子的步法诡异妙绝,甚至让他不知该如何进退,若是他地下有知,到可以去地府问问许多枉死鬼是如何死在虢玩的攒星剑法。
虽然三娘不能与她叔父的剑术媲美,可是对付此人已经绰绰有余,一剑刺透了这道人的腰腹,这种痛楚让他不禁蜷缩在地,甚至连呻吟之声都无法发出。
刺奸要是没有杀人于无形,杀人于无声的办法,还算什么刺奸。
而其余几个叛徒也开始了搏命厮杀,完全没了当初的怂样,看来这才是白莲教徒的本色,眼见着一个个倒毙在地,最后也就只剩下了那个巡寮了,但此时也是腿上中了参不烦一记短矛,也瘫坐地上苟延残喘了。
“师兄,这又是何必如此,无论多少过错,也该在师叔他老人家面前做个了结,如此下场岂不可惜?”
此人挣扎着用虚弱的声音回答道,
“师弟,百年之后再看你我,谁才是道门的罪人,如今我不过是用这皮壳为白莲净世捐躯罢了,一分清灵自归无极圣母所在,但是你们等着三省、四府、五方、六司、七元、八极、九曜、十都的天谴吧!”
宗淑摇了摇头,
“天谴如何那是天道使然,我们敬天法地,却不会妄称天意,又如何在意你口中天意如何,只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事已至此,你就没什么话可说吗?谁都不是无牵无挂的苟活于世,总该留下些念想,否则无论是登仙山还是落黄泉,便是有牵挂你也无能为力了!”
这道人看向宗淑,
“你若有话问我,便走近些,咱们也算师门一场,有些话还是关上门说好!”
宗淑看此人摇摇欲坠样子也是示意三娘无妨,自己缓步上前,可就在这档口,梅儿突然告喝一声,
“止步,有诈!”
同时,抬手便是一枚柳叶金镖脱手而出,正打在已经作势准备垂死一搏的道人门面,道人仰面向后倒,这时候只看他胸腹部有刺鼻白烟腾起,三郎更觉不妙,也是高喊,
“四散伏身!”
他也搂住从后面赶来的三娘往后倒,只一瞬间众人只感觉以那道人为中心热浪滚过,在那道人最后的嘶吼之后,传来了刺鼻的炙烤味道。
等众人起身,才发觉离这道人稍微靠近的梅儿、参不烦、柳瑒都或多或少受到波及,参不烦的须发都被燎的凌乱了,还好三郎提醒及时,并无人受伤。
再看那道人哪里还有人模样,已经乱糟糟烧成一团了!
“这化人场不简单啊,竟有如此暴烈之物,只是平常用来化人岂不浪费?”
参不烦叹道。
“此非化人场的用料,便是对于白莲教也是精贵得很!”
柳瑒倒是聪慧许多,
“三郎,莫非与那白莲教众放出的红莲如出一辙?”
三郎点了点头却说道,
“此事,我不能说,你也不必问,总之天下诸国唯大肇用此物不会生出波澜!”
“怎么,大肇朝廷也有此物?”
“秦越莫忧,大晟与大綦万不可有此物,否则天下局势势必崩坏,此物其实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若是人心思变,这等物什便是他们兴风作浪的引子!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梅儿看着柳瑒,只怕此事她都有了杀人灭口的打算,柳瑒倒是不惧这察子,只是细细回味三郎的话,也是点头称是,毕竟这等暴烈之物,只要是关注武学以及道学的,哪个看不出它的妙处,而只有这毫无进取之心的大肇,即便掌握此物,也绝不会宣之于众,最多也是关键之时于关键之处用于自救罢了。
这就是事实,因为诸国都知道大肇铁人甲之厚重,但是能撑起这重甲的军队都驻扎在京畿地带,罕有调至前线的,如此作派也确实让列国安心许多。
只有十一郎发牢骚,
“咱们辛辛苦苦半天,却除了收拾了一伙内贼,却一无所获!”
原来这小子发挥了海贼的本色,就在大伙儿说话的时候,将其余尸身都搜了个遍,再无什么丹药丸散,可见这爆燃之物就是这道人所有,已经荡然无存。
梅儿本来还想责问宗淑为何将这军国大事说与外邦,可是三郎只是双手冲她一摊,便明白了他的本意,与其让此人回到大晟顺嘴说出去,索性在这里挑明了,否则若是白莲教看到列国对此物有了欲念,只怕这些妖人非要借此兴风作浪不可。
因此,当下堵是堵不住的,只能拖,要么拖到将白莲教一网打尽消除隐患,要么研制更为有用的新物件,如此先人一步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梅儿再想到羽微行这两日的作派,看来此人是要采用第一种办法,而宗淑却似乎很有自信能把第二条路走通。
这时候宗淑又是那看似朴实无华的脸绽放出纯质的笑容,
“谁说没有收获,咱们还有时间,甚至还能将时间抢回来!”
众人不明所以,而宗淑也不卖关子继续说道,
“诸位可忘了,那漏泽园可还有他们的退路呢,咱们不去瞧一瞧,岂不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