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长鱼姣起身站定,视线无意识便扫过了站在郁婉仪身侧的大皇子。
少年老成的包子脸此刻绷的很紧。
心思一转,长鱼姣缓步走到大皇子跟前,
“喏,我可不会厚此薄彼。”
大皇子错愕的抬眼看着面前的珍荣华。
清艳至极的面容上没有面对小皇子时的和缓笑意。
可掌心的糖却是一模一样。
他是不被重视的孩子。
他没有峥儿那样的勇气,面对父皇大胆的表露孺慕,也没有峥儿那样的好运,有一个疼他至深的母妃。
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藏在角落。
看着峥儿被父皇抱在怀中,看着德妃娘娘温柔的拭去峥儿嘴角的糖渍。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峥儿的掩映下,看见了角落中的他。
大皇子迟迟没有动作,让长鱼姣眉梢轻挑,
“不喜欢?”
“大皇子性子沉稳,已是大孩子了,早便不吃......”
“喜欢。”
将郁婉仪的话强势的打断。
大皇子不自觉的舔了舔干涩的唇。
再次开口,
“多谢珍荣华,谦,谦儿喜欢。”
郁婉仪惊愕的看着自称谦儿的大皇子。
即便她是后宫中与大皇子最为亲近之人,大皇子也从不会在她跟前自称谦儿。
身后的朝瑾眼中也闪过一丝诧异。
对于大皇子朝瑾心中总是复杂。
已故的荣妃与朝瑾青梅竹马。
论起来是最早陪在他身侧之人。
太子妃嫁入东宫后,本不该有侧妃妾室于太子妃之前诞下长子。
可这样巧,在太子妃诊出有孕的第三日,当时为太子嫔的荣妃也被诊出有孕。
若是不容人的,一碗药没了太子嫔的胎也无不可,但太子妃大度,并不为此而计较,安心养胎时,也不曾苛待太子嫔。
谁知太子嫔却在即将临盆之日,为了个长子名头,买通嬷嬷催产。
最后于太子妃前一刻诞下太子长子,却同样送了自己性命。
只为此,即便大皇子生来丧母,朝瑾也难对他生出更多怜惜。
为太子嫔不信多年情谊,博长子之名葬送性命感到讽刺,也因当时他更在意衍儿。
衍儿只比大皇子小上一刻。
每每看得大皇子,朝瑾便无法不想与其年岁相同的衍儿。
久而久之,朝瑾便越发不爱见大皇子。
及至后来朝瑾渐渐放开心怀,大皇子却早已在多年的忽视中养了一副沉闷性子。
眼下看大皇子同样因为一颗糖而流露出的少见活泼,朝瑾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唏嘘。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他喜不喜欢的一回事,旁人轻视于大皇子,朝瑾同样不容忍。
又想起许久前长鱼姣曾说,郁婉仪遣大皇子到携芳阁为其讨药。
大步走到大皇子跟前,伸手从大皇子掌中取过那颗糖。
在大皇子茫然无措的表情中,朝瑾将糖衣剥开。
清甜的柚子糖香味弥散,朝瑾轻笑着将其塞进大皇子口中,
“无人定下规矩,谦儿不可吃糖,若喜欢只管去携芳阁向你珍荣华讨,只讨不讨得着,就看谦儿的本事了。”
从未与父皇如此亲近的大皇子圆圆的小脸登时红透,嘴巴开开合合的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强压兴奋的重重点头。
一旁的郁婉仪一张脸煞白。
皇上这是何意,是点名让大皇子与携芳阁亲近,而疏远兰昭殿吗?
想开口为自己辩解,想让大皇子为自己陈情,却在抬眼的瞬间直直对上了长鱼姣的眼。
长鱼姣压抑着沉沉风雪的轻蔑神色,裹挟着暗涌气势逼人的射向郁婉仪。
在彻骨寒意席卷全身之时,明晃晃带着厌恶恶意的长鱼姣忽然笑起。
如春风过境,冰雪消融。
是满山绿芽破土而出,千树万树梨花盛放。
“瞧郁婉仪的神色,我可没有抢她人之物的癖好。”
说罢细嫩的指尖点了点冷汗涔涔的郁婉仪,长鱼姣拢着披风不带半分流连的转身。
郁婉仪被方才那一眼看的心如擂鼓。
不安的情绪深深缠绕在郁婉仪心头。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长鱼姣话中有话。
朝瑾亦是皱了眉,看向郁婉仪苍白失神的模样,无端生出一点厌烦。
他允大皇子亲近她,是看大皇子喜欢。
却不代表,大皇子真就是她的孩子。
想到这朝瑾又点了点郁婉仪,面上是漫不经心的笑,
“既喜教孩儿,不如先教好自己?让白榆给你取《童子礼》来,好好学吧。”
最后一眼瞟向郁婉仪,看的郁婉仪万分难堪。
《童子礼》,《童子礼》!
这是稚童所学,如何能,这般辱她!
又是珍荣华,又是长鱼姣。
“妾,明白。”
微有哽咽的一声朝瑾并未听进心中,只是揉了揉大皇子的脑袋,又看向德妃,
“花房养了几盆粉月季在御前,朕命白榆给你送去。”
德妃握住小皇子的手巧笑嫣然,
“皇上又拿月季敷衍臣妾,好没意思。”
小皇子也跟着重重点头,
“父皇,碧浮宫都快被月季栽满了!”
朝瑾剑眉轻挑,点了点小皇子额心,
“峥儿不妨问一问母妃,朕若送旁的花儿你母妃喜是不喜?”
闻言德妃美眸流转,丰腴的身姿微微前倾,妩媚动人的女子香缭绕在雪与红梅中,透出无人能拟的风情,
“皇上所赠,臣妾都喜欢。”
身后与德妃属同一类身段丰腴婀娜的嫣芳仪见状,神情有些微的颓唐。
与她全然大胆的姿态不同,德妃一言一行妩媚天成,又何须如她一般,将宫装改做令人嘲笑的模样。
下意识抬手抚住微微凸起的肚子,嫣芳仪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预想中有孕后的风光无限,她为何半分没尝到。
如今日,她就立在皇上不远处,却也得不到皇上半个眼神。
是因为皇上本就不在意她,所以即便她怀有龙嗣也得不到分毫恩宠吗?
与嫣芳仪不同,陶微仪自最初被皇上狠狠落了面子后,就干脆一门心思的养护胎儿。
衣衫尽数取宽松的来,即便因有孕而面上浮了不明显的斑,在得知上妆于腹中孩儿有误后,依旧是选择了素面朝天。
也正是这一份全然为了腹中孩子的姿态让朝瑾在离去时,倒是多了几分满意。
无论陶微仪平素如何骄傲跋扈,但她会是个好母亲。
“让内务府再选几个妥帖的送去陶微仪哪儿。”
白榆躬身应是,旋即迟疑着问,
“皇上咱们这会儿往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