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正骑着马，在森林里奔行。
    她忽然抬起头看向远方，幢幢树影挡住了她的视线，她看不到尽头处是什么。
    但她隐隐能感觉到，一个脆弱的独立空间正在形成，它的屏障很弱小，自己可以轻易突破。
    里面有一道她日思夜想的气息。
    她很想试一试。
    “故事中的人物吗？”她伤感地说。
    “可即使是故事中的人物，也应该有自己的坚持啊。即使我的章节将于下一刻完结，在最后一个标点落下之前，我也会全力以赴，拼上这条性命，杀了你。”
    “杀了你啊。”
    她轻声对自己说，手却闪电般伸了出去，一道细小的空间缝隙在她眼前张开，黑漆漆的，像竖立的魔鬼之瞳。
    指尖进入缝隙中，而后是整个手掌，最后，半个小臂都没入空间缝隙里。
    皇后好奇地感受着自己的新能力，她不知道这能力叫什么，她只知道，在几分钟前，她忽然就明白了自己有这种能力。
    来自世界外的人，都有这些奇妙的能力吗？
    她好想去世界外看一看啊。
    皇后呼出一口气，她凭借直觉把手继续前探，指尖在另一个空间里乱摸乱抓，直到碰到坚硬的乌木质感。
    木偶？
    她在心底惊喜地叫了起来，指尖的触感粗糙砺钝，带着点邪祟的意味，像她在森林里散步的时候，偶尔碰到的那些乌木。
    皇后纤长的五指含羞草般闭合，锁住了人偶的木臂，她拼尽全力向后一拖，把白雪公主拽了出来。
    几分钟前，小矮人在介绍规则时，撤去了白雪公主的污染。
    皇后终于看到了白雪公主的真面目。
    “母后，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白雪公主气鼓鼓地撒娇，嘴角齿轮飞速旋转，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
    在她外表还是个人的时候，她的一颦一笑都让周围人心动，这撒娇有无限魅力，而如今，皇后只觉得可怖。
    皇后退开几步，她扬起长剑，想要发动进攻，但绝对的理智袭来，她竟硬生生把对白雪公主的滔天恨意压了回去。
    正如许然所说，白雪公主不是真正凶手，她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对付一只木偶上面。
    虽然她曾那么恨它。
    皇后翻身上马快得像一缕风，她挥起长鞭，狠狠抽动马臀，白马吃痛发出一声长嘶，四蹄一扬，发力奔跑起来。
    闪着钢铁光芒的手臂从一侧袭来，带着沉重的破风声，白马很有灵性地腾空而起，企图越过手臂，却被铁手攥住前蹄拉了下来。
    马蹄陷落，腿骨碎裂，白马悲鸣着，整个前身被掼在地上陷落。
    白雪公主的身体拦在白马身前，发出嗲嗲的甜妹音：“要去哪里啊，我尊敬的母后大人？”
    “我本来是想去杀制作你的人的。”
    皇后盯着白雪公主，字一个一个从牙缝里蹦出来。
    “但既然你要阻拦我，我就先杀了你吧。”
    皇后扬起长剑，从白马身上跳下来，她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木偶。
    “我真开心你拦下了我。”她对白雪公主说，“你知道吗？要是你最终不是死在我手里，我会很难过的。”
    回应她的只有白雪公主的抡击。
    木偶脚下一蹬，铁足在草地上踩出一道浅印，一道闪电恰好在天空划过，天空被照得雪亮，皇后借转瞬即逝的电光看到——白雪公主整只手臂绽放着金属光泽。
    她的神色愈发谨慎。
    在许然出现之前，她曾想过，在退无可退的情况下，如果没人愿意出手，她会自己去迎战白雪公主，在此之前，她做了充足的准备，包括私下找来一些武艺高超的侍从，以练习防身术为由，让他们教她怎么战斗。
    她曾用侍从的剑劈刺挑扎，也曾练习过空手格斗的方法。
    如今，这练习派上了用场。
    皇后身子向后一弯，恰到好处地避开了白雪公主横扫的铁臂，随即向后跳开，避过顺势到来的头击。
    白雪公主的攻击简直如海潮一样连续不绝，头发、脑壳、手脚肘膝，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都变成了进攻的武器，皇后只能闪避、闪避，甚至来不及喘一口气。
    终于，在白雪公主一次扑空之后，她找到了机会。
    皇后右手捏起，握着想象中的苹果，转动一次，转动两次。
    “苹果”发动了。
    等皇后再次跳开时，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盈，白雪公主的动作在她眼里像慢放一样，她轻而易举就能躲开，甚至能看清每一根手指是如何扭动，如何划过她面前的。
    她得到的增益是——速度。
    连老天都站在我这边啊。
    皇后激动地流出眼泪，泪水在闪躲中脱眶而出，在风的吹动下，溅落到白雪公主的身上，像小小的浪花。
    白雪公主继续突刺，但她已经碰不到皇后了，皇后像一只雨蝶，在密集的进攻中展开轻盈的双翼，灵动翻飞，偶尔一次出剑，会在铁皮身上刮出火星，让白雪公主怒火更盛。
    白雪公主体内，每一个零件都运转到了极致，精巧的齿轮和机括以最大功率发动起来，带动四肢进攻，它像一台精密的杀人机器，有刀枪不入的表皮和永不疲惫的身体。
    闪躲总会有尽头的，那时，便是我杀死你的时刻。
    皇后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她仍闪转腾挪，把森林中每一棵树木当做掩体，削减白雪公主的进攻，甚至有时还会找间隙嘲讽白雪公主。
    “糟烂的木头！”
    “被人控制的木偶！”
    “令人作呕的丑东西！”
    “不许叫我……令人作呕的丑东西！”白雪公主愤怒嘶吼，声音里带着木头间的摩擦声，铁爪挥过，把一棵小树拦腰斩断。
    “听奉承听多了，真以为自己是白雪公主了？”皇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笑，“你真不知道，自己是个丑木偶？”
    “我说了，不许说我丑！”
    木偶完全被激怒了，它在声声讥讽中，丧失掉最后一点理智，全力发动下，零件和齿轮超负荷运转着，一时间速度暴增，它勉强能跟上皇后的速度了。
    皇后的体力在不断流逝，而木偶的体力像最开始一般悠长，此消彼长之下，皇后的闪躲逐渐捉襟见肘，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
    白雪公主快意地笑着，一边攻击，一边看皇后像绝望的猎物一样躲避。
    “怎么不说话了，嗯？你刚才不是很嚣张吗？”
    话语间，皇后在地面上狼狈地打了个滚，躲开轰地的一拳，脸上沾满草叶和潮湿的泥土。
    白雪公主发动了最后一击。
    她高高跳起，铁制身体伴着阴影从天而降，手脚舒展开呈一个“大”字，封死了每一处空间，皇后无处可逃。
    “你赢了。”
    游戏世界里，橙帽小矮人忽然宣布，它的身体像蜡烛一样融化了。
    “还真是凶险啊。”
    皇后费力推开压在身上的木偶，大口大口呼吸着，恢复体力，木偶的身体表面仍然像铁一样坚硬，这表明，它并未完全死亡。
    “如果是‘锈蚀’这个负面效果多好，那我就不用费这么多口舌了。”皇后抹去脸上的泥土和草叶，把金发拢到耳后。
    她站起身，看了最后一眼木偶，抄起剑，凭借记忆朝小木屋方向走去。
    白雪公主已经永远动不了了，驱动她的所有零件，都已土崩瓦解。
    白雪公主获得的负面效果是——零件耐磨损性大幅降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