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大黄蜂被送入王宫的第一天起,白色夫人就做好了回答这个问题的准备。
话虽然如此,看着眼眶通红的大黄蜂,那些阻止的文字依旧没能在第一时间说出口。
“德莱娅,先去带公主休息一下。”
“遵命。”
德莱娅走上前来,想从臂弯上接回大黄蜂,却发现后者的双手死死地抓着白色夫人,怎么也不肯下来。
“王后阿姨,我不累,我不用休息。”
“您能帮帮我吗,就这一次,您要我做什么都行,我都答应。”
感受到手臂上的抓力又重了几分,白色夫人无奈轻叹一口气,微微摇头。
赫拉,你真是狠心,居然连这件事都告诉了孩子。
即便如此,你也应该知道,这一次,我唱不了红脸。
那是你曾亲口许下的诺言。
“你既然与母亲见了面,又孤身来此,想必赫拉已经将一切都告诉了你。”
“孩子,这本不该是你现在的年纪承受的重担,可你仍旧将其一肩挑之,我为你感到骄傲。”
大黄蜂此时仍旧看着白色夫人,面色未曾变化,只是先前那对带有灵光的双眸,早已在后者摇头的瞬间黯淡了下来。
先给甜枣再挥棒,她在很小的时候就经受过了。
有时候棒子太大,给再多的甜枣也无法抵消未至的痛苦带来的恐惧。
“可这件事并不只关乎你的母亲,她的身上背负的,是比你还要重上许多的负担。”
“那是整个圣巢的命运。”
说到这里,白色夫人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很抱歉,我对此事也束手无策,你只能接受现实以减少未来的痛苦。
大黄蜂无意识地紧咬下唇,殷红再度出现,渗入了她的口中。
又腥又闲。
“真的,连一点办法都没有么......”
“真的,就不能放过她么......”
“为什么,一定要是她......”
“为什么,偏偏要是她......”
白色夫人见大黄蜂这副模样也是极为揪心,只能不断轻抚其后背安慰。
这件事她没法隐瞒,藏的越久,对这孩子的伤害越深,今日言语虽然残忍,却是必行。
如若等到封印那天再说的话,突然的噩耗极有可能让这孩子一蹶不振。
她曾经也是女孩子,又何尝不知道大黄蜂在想什么。
“孩子,在阿姨这休息一阵吧,正好你也没怎么出来看过圣巢,可以让德莱娅带你......”
白色夫人还没说完,大黄蜂便支起手臂一跃而下,摔在了地上。
她撑着双腿,颤抖着站起,对身伸来的白色枝桠毫不理会,轻轻推了回去。
转过身,一步一步,踉跄地向着来路走回去。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她仍在呢喃,像是被夺去了魂魄,不断重复着最后一刻发生的肢体动作。
“喝......”白色夫人下意识地张嘴,抬起枝桠,还想出声挽留。
‘孩’字未曾出口,她又打消了念头,不断叹着气。
唉,为什么要让一个孩子来独自承受这一切。
白色夫人放下摸不着头脑的马尔穆,独自走回了屋中,背影有些许落寞。
“德莱娅,去看着些公主,保护好她。”
“遵命。”
......
沾染泥泞的红裙随着林间微风打起摆子,不复先前的飘扬欢快,多了一丝厚重,显得有些病怏怏。
它的主人也是。
大黄蜂的眼神依旧空洞,只是机械性地重复‘走’这个动作,至于去哪里,怎么去,她一概不想。
她的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但就是那一个念头,完全充斥了她的世界。
此时她的精神如同一根绷紧的弦,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随着声响忽然崩裂,难以还原。
迷茫,无助。
除去这两种早已熟悉的感觉外,还有另外一种如坠深渊的冷冽噬咬她的后背——绝望。
连一人之下的王后都帮不了自己,那这圣巢还有谁能在国王面前说得上话?
母亲自愿,父亲主持,这一度让她怀疑自己就是个局外人,根本就不该插手这件事。
所以的话,自己已经失败了。
对吧?
于白色夫人前死守的防线终于决堤,豆大颗的泪水不断从两颊滑下,溅落在两旁的丛林中。
大黄蜂拔腿跑了起来,无视了还未恢复的双腿带来的疼痛,一瘸一拐地奔跑在苍绿之中。
啪......啪.....啪......
她的身形歪斜,每每跑上十余步就要摔上一跤,红裙几乎染成了土黄色,狼狈不堪。
就这般跑着,直到她最后一次摔在泥土中,双腿再没了站起的力气。
德莱娅就站在她身后的不远处,很多次想着上去将她搀扶起来,可每一次都停了手。
她知道,大黄蜂在发泄,再难看,那也是发泄。
哭吧,大声哭出来,让泪水把郁结散去,内心就没那么苦了。
大黄蜂双手撑在地上,死死地闭着嘴巴,不断抽噎着。
她不敢放声哭出来,她怕。
她怕自己的内心一旦动摇,这世上,就再没有虫会在乎那个叫赫拉的可怜母亲。
大黄蜂的身影就这般蜷撑在地上,脊背抽动起伏着,呜咽声阵阵。
“是谁将灰败撒向盎然的天空,让生机被扼制,让信仰被迷茫。”
“是谁将希望播下无助的土壤,化腐朽为苍翠,化消亡为永恒。”
丛林之间,忽地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紧接着如同歌颂般的吟唱在模糊中不断清晰可闻。
大黄蜂兀自抹去泪水,抬头向着声音来源看去。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丛稍显臃肿的苔藓,细细看去才发现有一形如蜗牛的虫子,正驮着那丛苔藓缓慢爬行,他的身后还有几位苔藓骑士一步一趋地跟在后面。
吟唱声正是出自他们之口。
“我听见了悲怜的哭声,我感受到了其中的灰败,苍绿恒该勃勃。”
“这位姑娘,你应该也一样。”
那只蜗牛爬至大黄蜂三步外停了下来,双眼澄澈如一潭清泉。
“你......你是谁?”
“我是生机之梦,我是大地之子,我是苍绿的信徒。”
“你可以称呼我为,苔藓预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