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端起一碗粥,轻轻吹了吹,温声说道:“父亲久不用食,必会伤了身子;这碗莲子羹,是朕特意让御膳房做的,父亲试试味道如何。”
李齐没有接过去,仍在死死盯着他,眼中巨大情绪,如同即将决堤的洪水。
李昭仿佛没看到一样,自顾自道:“这些菜父亲若不喜欢,朕让人重新做几道。御膳房最近来了个扬州厨子,擅长淮扬菜,朕一会吩咐他做几道拿手的,父亲到时不妨尝一尝。”
“够了!”李齐突然大声道:“顾左右而言他,莫非你觉得理亏,否则又怎会不敢谈论此事。”
李昭面色平静,“此事无需讨论,父亲若去了长安,必会被李佑所杀害。”
“我可给他去信,分析利弊,劝其退位。”
李昭缓缓摇头,“没用的,李佑不会听的。”
他和李佑积怨极深,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完全没和解的可能性。
况且没到山穷水尽之时,李佑又怎会放弃手中的权势。
“能不能行,总归要试一试。”李齐坚持道。
李昭眼神有些疑惑,一度怀疑,面前的李齐是不是假的。
他不是整天想着,怎么谋权篡位吗?
以前怎么没发现,他竟然如此关心魏国的命运。
李齐说的这些话,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还是真的心念魏国?
李昭一时有些拿不准。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李齐认真说道:“我居长安四十余年,幼时有在先帝面前发誓,日后定要兴复大魏社稷。如今,不仅未做到此事,反而.........。”
顿了顿,李齐眼中带有几分愧意,继续道:“若秦军攻破长安城,他日到了黄泉之下,我有何面目见先帝。”
可能是两人之间信任太少,李昭并未完全相信李齐的话。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李昭神色冷峻,毫不留情打碎了李齐所有希望。
“朕等不及了,朕想早日去长安城看一看。”
李齐抬眸看向李昭,嘴唇蠕动,仿佛牙齿间在剧烈摩擦。
“魏国只剩下关中和半个河东,李佑更非雄主,如何守得住?”李昭不客气道。
“你若不出兵,大魏必能渡过此次难关。”
李昭扶着桌子,轻声笑了起来。
“有什么好笑的。”李齐不满道。
“听到了一个笑话,朕实在忍不住。”
李齐暴怒!
用力掀翻桌子,霎时间,饭菜、碗筷散落一地。
桌上原本摆放整齐的佳肴美馔,此刻却凌乱不堪,狼藉一片。
碗碟碎裂的声响,伴随着李齐的嘶吼声,回荡在厅堂之中,令人心悸。
几名侍卫迅速上前,随时准备拔刀。
李昭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
“一直饿着肚子,终归是不太好。”李昭慢悠悠道。
李齐冷哼一声,没理他。
李昭拍了拍手。
打算结束这场争执。
不一会,数名妙龄女子轻盈地步入屋内。
女子端着各类美食、瓜果,皆身着薄如蝉翼的纱衣,曼妙的身姿若隐若现。
李齐微微一怔,然后眯起眼睛,喉咙滚动。
“为父在和你商议大事,你这是干什么?”
李齐态度,明显没刚才那般强势。
李昭淡然一笑。
果然,人的本质是不会轻易改变的。
即使心中有所坚守,在赤裸裸的欲望面前,很快变得不堪一击。
“朕就不打扰了,还请父亲保重身体。”
说罢,李昭离开了屋子。
身后,同时传来了阵阵欢声笑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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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武三年,五月初六。
魏帝李佑正式下旨,册封十六岁的嫡长子李文景,为大魏皇太子。
李文景是皇后窦月瑶所生,且其母家势力强大,此举没有任何争议。
东宫新立,给暮气沉沉的魏国朝堂,带来了几分朝气。
李文景极其激动,进宫拜见李佑。
“儿臣愿领一万精兵收复武关,解关中之患。”
李佑闻言,脸色一黑,心中不悦。
秦军在武关驻有重兵,军械精良,光是骑兵就超过万人,领兵主帅又是邢国公韦睿。
如此一股强大力量,哪怕令狐承手握魏国半数以上的军队,仍不敢强攻武关。
李文景哪来的自信?
“下个月就到了万寿节,儿臣将生擒韦睿,为父皇贺喜。”李文景一脸自信道。
李佑扶额。
感觉有点头痛。
隐隐后悔,不该立李文景太子。
说起来,李昭和李文景还是堂兄弟。
可能正因如此,李文景才这么渴望立下战功。
“儿臣心中已有妙策,必可大获全胜。”李文景道。
李佑轻呼口气,耐着性子,“你说来听听?”
“儿臣打算从潼关出发,绕道伏牛山、秦岭,从后方奇袭武关。”李文景越说越兴奋,“到时候令狐将军从正面攻打武关,前后夹击,十多万秦贼弹指间灰飞烟灭。”
李佑听罢,瞪大眼睛,微微张开嘴巴,好像很震惊的样子。
李文景以为他赞同此策,心中得意,抱拳道:“儿臣已准备好了,随时可带兵出发。”
“呵呵..........。”李佑笑容有些阴森,“你可知,秦将杨叶秋率兵,一直驻扎在潼关周围。”
“儿臣听说了。”
“那你可曾知道,洛阳、南阳都在秦军手上?”
“儿臣自然知道。”
“你告诉朕,如何能避开路上的斥候、关隘、城池,顺利抵达武关后方?”李佑问道。
“兵者诡道也,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关键时,当随机应变。”李文景解释道。
这种没用的废话,让李佑彻底失去耐心。
一个硕大的耳光,从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狠狠地朝对面扇了过去。
李文景脸颊瞬间红肿起来,留下一个清晰的掌印。
“滚出去!滚回你的东宫!”李佑怒吼道。
李文景惊恐,行礼后匆匆出了大殿。
心中过于愤怒,李佑大口喘着粗气,暗暗攥紧拳头。
他自认强于李齐,可论子嗣,肯定是比不了的。
甚至连他自己..........
怕什么来什么。
此时,宫人来报,兵部尚书独孤楚宣求见。
他带来一个坏消息。
齐景云携两万余秦军出汉中,走陈仓旧道,击溃拦截的魏军,已杀至凤翔城下(陕西宝鸡附近)。
韦信率魏军与其野战,未能将其击退,全军退守城内。
李佑心中一紧!
凤翔是关中平原的西大门,北连陇山,南接秦岭,位置异常重要。
曾经被韦睿用计攻破,致使秦军差点杀到长安城下。
“韦信那边还剩多少兵马?”李佑连忙问道。
独孤楚宣道:“步骑约还有一万余人。臣已命他死守凤翔,不得随意出城交战。”
“能守得住吗?”
“陛下放心,凤翔粮草充裕,城池已多次加固;韦将军更非庸才,足以守住此城。”
“好.....。”李佑稍微松了口气。
独孤楚宣又道:“既然齐景云已出兵,估计过不了多久,韦睿也会有动作,陛下当早做准备。”
李佑心又提了上来。
“凡令狐承所求,能给的,朕都给了,还要朕怎么准备?”李佑反问道。
独孤楚宣轻抿嘴唇,没有吱声。
两人都清楚魏国需要什么。
战争!
真正拼的是国力。
武关外的魏军大营,里面众多的战马、士兵、杂役,每天要消耗无数的粮草。
这给魏国带来了巨大压力。
而秦国可耕种土地,远多于魏国。
韦睿之所以不急着发起进攻,因为秦国耗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