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惊雷划破天际,长安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春雨。
密集的雨幕如同细腻的绸缎,顺着琉璃瓦的精致纹路蜿蜒而下,形成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水珠。
打在皇宫古老的青石板上,时不时发出清脆而悦耳的声响。
与许多人不同,李昭从不讨厌雨天。
它洗涤了大地上的一切,带来了清新的空气,每当深深的呼吸着,肺腑之间总能感受到那股湿润和凉爽。
李昭独自漫步在长长的走廊下,思绪在细雨绵绵中随风飘荡。
昭武六年开始没多久,胡人尚未杀来,大秦就已爆发了两场战事。
齐国余孽郑传杰和旧太子姜凌,率大批战船从海上进攻泉州。
泉州太守王子辰配合当地驻军,在秦军水师抵达前,勉强守住了城池。
最终虽没有干掉郑传杰和姜凌,却也成功摧毁了三十多艘战船。
海外条件艰苦,物资短缺,经此一战后,估计起码两到三年,这帮海贼才能恢复元气。
其实在李昭看来,南方的敌人,无论是海上的齐国残余势力,还是野心勃勃的交趾国王阮哲雄,皆不足为虑。
大患依然在北方。
东胡先不说,燕军至今还有十余万军队。
河东一战后,太行八陉除了军都陉,其它均由秦军所掌控。
其中太行山东麓的飞狐陉,因濒临幽州,对燕国威胁最大。
正月的时候,在一片大雪纷飞中,燕太子刘文俊率两千精锐,一头扎进了太行山深处。
燕军费尽千辛万苦,翻越数道崇山峻岭,突然出现在飞狐径背后,配合正面的燕军,一举将此关隘攻下。
之后数万燕军涌入了河东。
刘文俊有个大胆的计划,意图集中燕军半数的力量,与石艾在太原决一死战。
他很清楚此战异常凶险,可燕军目前的情况很是不妙。
若再不想办法破局,予以秦军重创,搞不好燕国连年底都撑不到。
燕军起初进展顺利,周知南所部被刘文俊打了个措手不及,被迫退守忻州城。
但曾经的太原守将,即如今的秦军偏将林溪,率士卒扼守在城外的五台山。
燕军久攻不下,耽误了不少时间。
而此地战况迅速传遍了河东、河北。
沈宁尽起邺城大军,直逼重镇邯郸。
潘有霖、陈哲领军攻向德州。
石艾压根不搭理刘文俊,兵出井陉,攻打真定。
杨叶秋自朔州出发,气势汹汹杀往云州(大同)。
秦军陆上动作频频,海上自然不会闲着。
恒卓领水师战船,盘踞在直沽外海,摆出一副随时可能登陆的样子。
刘泰顿时有些慌了,连忙下令刘文俊退兵。
秦军在追击的同时,轻而易举收复了飞狐陉。
此战虽没给双方带来太大的损失,却让世人更加看清了燕国虚弱的本质。
一旦秦军四处发力,燕军往往难以招架。
李昭估摸着,最迟下半年,秦军便可大举北上,将所谓的燕国化为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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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由工部尚书褚士群负责主持兴建,一座崭新又巍峨的皇宫,逐渐在洛阳拔地而起。
虽然户部因种种原因,为其拨款有限。
但在内帑、及各方捐赠支持下,建设工作始终稳步推进,如今已初见规模。
褚士群近来公开宣称,最迟明年下半年,天子和嫔妃们便可移居洛阳。
中原百姓、士绅豪强,皆对此喜闻乐见,连一些出身南方的官员,也甚少提出反对。
不过对关陇豪强来讲,这显然是一个无比糟糕的消息。
一旦朝廷不在长安,他们在朝中的影响力必然会减弱,从而影响家族利益。
早前蓝田的那场叛乱,其中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天子要迁都洛阳。
以当今天子的权势和威望,他们既不敢,也没能力把事情闹大,只能频繁上奏朝廷,试图以关中位置优越等方面说服李昭。
比如关中北依渭河,南靠秦岭;周围还有潼关、武关等易守难攻的关隘。
还有人称,因宣帝励精图治,关中平原人口众多,长安之繁华远胜过洛阳。
诸如此类的言辞,李昭最近听了不少。
这些人的心思,他看的一清二楚,反而更加坚定了明年迁都洛阳的决心。
渐渐地,许多人无奈选择了放弃,只有极少数人仍心有不甘。
在他们眼中,家族利益高于一切,其它都是虚的。
觉得难以直接说动皇帝,开始将目光转向了后宫。
随着皇子们渐渐长大,后宫的关注度也越来越高。
关中几乎所有的士绅豪强,均一边倒的支持南宫音。
原因无它,南宫音出身关中大族南宫氏,属于“自己人”。
遗憾的是,她仅是个贵嫔,在皇帝面前份量不够。
反而是长宁宫的邓贵妃,论对皇帝的影响,或许连皇后都比不上。
但派去的人均吃了闭门羹,连邓永清的面都见不到。
他们又随即前往了锦绣宫。
朱莹倒是接见了几拨妇人,招待了几杯茶水,说些不痛不痒的话,忙却一点都没帮。
事情很快传到了李昭耳中。
他不免觉得有些心烦,眸底划过一抹凌厉。
李昭想到了一个人。
曾经的大魏禁军统领独孤凌。
因此人降而复叛,李昭对其彻底失去了耐心。
位于洛阳的一座终日不见阳光的大牢里,独孤凌已经被关押了三年之久。
李昭觉得,他还可以再发挥下余热。
二月中旬,风和日丽的一天。
在数十名禁军的护卫下,一架沉重的槛车缓缓驶入了长安城。
槛车上的人眼窝深陷,皮肤紧贴着骨骼,头发凌乱而干枯。
街道两侧的百姓,见独孤凌变成这副样子,均大吃一惊。
处刑台上,哪怕听到“斩”字,独孤凌依然是两眼无神,满脸的麻木。
当他人头落地的那一刻,周围安静的一瞬。
不一会,围观的百姓纷纷离去。
唯有一些衣着华丽之人,手脚发麻,冷汗直冒,呆呆的停留在原地。
长安城里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也很快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