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喜珠也不知道自己哪里生出来的力气,她只知道在听到孙女慕宁的名字后,整个人就活了过来。
一整个山河村的人都没有想到,有一天他们会看到陈喜珠在村里跑起来。
那已经佝偻的身躯挺了起来,浑浊的眼睛又一次像星星似的闪耀着。
她的小脚踩在地上像是在跳芭蕾,看似很优美,其实每跑一步路她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所有都张着嘴巴看着这个在床上躺着十年的老人奔跑了起来。
福奶奶急切的想要追上去,被彭大婶拉住了。
慕天德在陈喜珠冲出房门的那一刻,他也紧跟其后。
“喜珠,你慢点,别摔倒了!”
他挥手、他着急,他一个踉跄摔到了地上被吓得不行的小辈扶了起来。
他顾不得看自己摔伤没有,而是挥开了小辈的手朝着陈喜珠追去。
“大小姐,你慢点,你等等我。”
但陈喜珠这时候什么都听不见了,她脑子里只有想马上看到孙女的念头。
她活到七十岁了,大半截身子都埋土里了,过去也没有像今天这么放肆的跑过。
只因为现在的她唯一的心愿就是想要见到日思夜想,心中唯一牵挂的……孙女啊。
村门口围起来的人越来越多,他们有的是从坡上跑回来的,有的是听到动静拿着菜刀、拿着扫把等等从家里跑出来的。
他们先是震惊、不可思议然后就大声讨论起来,“我的老天爷,还真是慕宁那个丫头,她既然活得好好的,怎么又传出她死了的消息啊。”
“她既然没有死,怎么不回来看一看她的爷爷奶奶哟,可怜喜珠因为想孙女硬生生把自己熬成了这个样子。”
一群人叽叽喳喳说什么话的都有,但不管是顾凛还是慕天荣暂时都管不了这些事情,当然幸好是慕宁逐渐清醒了过来。
她脸色有些苍白,头有些发晕,望着顾凛担忧害怕的眼神,她想说点什么来着时,人群爆发了剧烈的声音。
“老慕头和喜珠来啦……”
慕宁来不及想太多,就听到一声凄厉又充满希望的喊声。
“宁宁,我的宁宁,你在哪里?你在哪儿?奶奶想你想得好苦呀!”
一声哭喊足以让围观的人都泪千行,何况是当事人慕宁呢。
她从顾凛怀里坐了起来,还没有细细看着前方,就被扑过来的奶奶狠狠的抱住。
“我的宁宁,我的宁宁……你终于回来看奶奶了,你终于回来看奶奶……”陈喜珠的眼睛又红又肿,抚摸在慕宁脸上的双手在不停颤抖,她的声音尖细沙哑,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人儿,好像怕她突然又消失不见。
“宁宁啊,这些年你到底去哪里了?你怎么就不回来看看奶奶?奶奶还以为你在下面,我做梦都害怕你在下边被人欺负了,你活着……你怎么就不回来看看奶奶呢。”
陈喜珠红肿的眼睛涌出了一股又一股眼泪,那哭着说出来的话让人听着伤心,闻着流泪。
周围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的伤心欲绝、她的不解,她的锥心之痛。
追上来的慕天德听到了陈喜珠泣血一样的质问,两行眼泪一下子就从眼眶滑落了下来。
望着坐在地上痛哭的孙女,望着几乎拿出一条命也要出来见到孙女的陈喜珠,他深一脚浅一脚走到了她们身边。
他把所有的话都压抑在心中,他咬着牙齿把心中的疼痛都藏了起来,他扶着陈喜珠瘦弱不堪的身体,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说,“喜珠,你的身体不能这么哭了,先跟我回去好不好?”
“求求你……”
慕天德抹了一把眼泪才把这句话说完。
但没有任何用,陈喜珠只是拉着慕宁的手痛哭,她此刻听不见任何话,只是紧紧拉着她的孙女。
她真的很怕她一放手,孙女又消失不见了。
慕宁在看到爷爷出来的时候早就泣不成声了。
这个时空的爷爷奶奶,七十岁的年纪看起来比八十岁的他们还要苍老。
爷爷脸上的每一道皱纹、手掌上每一道疤痕似乎都在诉说着她的不孝。
她的眼泪从看到奶奶那一刻就没有停过,喉咙滚动了多次,她终于喊出了那梦里都在喊的两个字。
“爷爷~”
“宁宁……宁宁回家看你们了。”
慕天德望着慕宁,这个十多年都没有再见的孙女,她变了,再也不是记忆中的小丫头。
此刻她就红肿的眼睛眼巴巴的盯着他,嘴里在说着什么,脸上在祈求着什么。
他的嘴唇同样挪动了好多下,好多下,最后他摇摇头,伸出手一巴掌扇在了慕宁脸上。
‘啪’一声让现场说话的人跟掐住脖子一样,都瞪大眼睛不敢再发出任何一个音节!
慕天荣的大声怒吼,“慕天德,你疯了!”
顾凛也着急想要上前,却被慕宁推开了。
她没有捂住脸没有后退,只是不停的朝着慕天德方向移动,“爷爷,对不起……对不起……”
而这时候慕天德只是捶着胸口大哭啊,“你去哪里了啊?你到底去哪里了啊!你知不知道你奶奶以为你在下面待着呢,她害怕你被鬼欺负,害怕没有人照顾你,所以她不想活了呀,她想下去陪你啊!”
“我的宁宁,你到底去哪里?你怎么就不回来看看我们呢?”
慕天德的质问从来没有想过要到什么答案,他现在就是想要发泄,所以一通质问以后他又抱着慕宁哭。
陈喜珠在旁边也哭。
一家人在村门口哭得死去活来。
若不是最后陈喜珠的身体实在撑不住晕倒在顾凛怀里,他们怕是要哭得天昏地暗了。
因为陈喜珠突然的晕倒,她被顾凛抱上车以后就往县里的医院赶去。
今日的画面仿佛和另外一个时空见到爷爷奶奶的画面重合,但幸运的是陈喜珠送进抢救室没有多久医生就出来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老人基础病太多,大悲大喜后身体受不了就晕倒了。”
“以后千万别刺激老人了。”
“她身上其它病也不严重,主要是靠细心调养。这个我建议你们带着她去大医院找个专业的疗养院待一段时间,多活个十多年应该没什么问题。”
慕宁一行人喜极而泣,悬着的心终于放进了肚子里。
一切来的是那么突然,突然到慕天德这颗已经老了、生锈的大脑根本反应不过来。
他就默默守在陈喜珠病床边,握着她的手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直到她睁开了眼睛,“大小姐,你终于醒了。”
陈喜珠望着慕天德虚弱的笑了笑,她拍了拍他的手,“不醒能怎么办?我不是说好还要陪你过八十大寿吗?”
慕天德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大小姐你还是放心不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