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公馆。
“青彪,你现在回去收拢兄弟,都撒出去寻找那个陆军。我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记住了吗!”藏在骨子里的狠劲,突然迸发在郑啸林扭曲的脸上。
犹如凌空跳跃的兔子一般,冒着猩红的眼睛,猛然蹬向扑食而来的老鹰。
他必须有所动作了。
陆军是梦云阁事件的始作俑者,是陈默群的人。控制住他,攥在自己的手里,肯定有用处,郑啸林手上就有了一个筹码。
不管接下来的事态如何发展,是和是战,陈默群是躲不掉的。
郑啸林还有一点担心,就是欧文还不知道梦云阁的事情。万一他怪罪下来,手上有了陆军,还不至于显得他太无能。
青彪走后,郑啸林独自坐在客厅内,纠结不定。现在要不要告诉欧文梦云阁的事情呢?
就在这时,司机领着一个市政厅模样的人走入了客厅。此人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紧紧跟在司机的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的摆设。
他是初次置身于这座豪华别墅,不禁的多欣赏了几眼,脸上洋溢着艳羡与敬仰的神情。
“老爷,市政厅派人送文件来了。”司机指着身后的来人说道。
郑啸林见来人鬼鬼祟祟的,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脸上顿时加重了不悦之色,阴鸷的目光泛着阵阵寒意。
来人神情一凛,匆忙上前,递上公文包内的文件。郑啸林接过展开一看,正是撒公馆建筑物构造图。
郑啸林将图纸交给司机,命其即刻送往裕仁太郎府上,速去速回。
这时,身旁案几上的座机突然叮叮作响。郑啸林感觉不妙,立即喊出了房内的张妈,让其到院子里叫停司机待命。随后,郑啸林疾步走向案几,接通了电话。
“郑啸林你是怎么搞的,梦云阁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向我报告?”电话里,欧文火急火燎地兴师问罪道。
“欧文董事,您听我解释,听我解释……”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郑啸林这次彻底被动了。
“报纸上都报道出来了,还解释个屁。你不觉得太晚了吗?”话筒里传来了沙沙的报纸声,欧文气急败坏地吼道。
怎么回事啊,报纸这么快就刊登出来了?郑啸林愈发慌乱不已。
他本以为晚上或者到了明天上午,报社才能刊出梦云阁丑闻。然后,他就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差,施压各家社长,拦住丑闻不予登报。
没想到,欧文却率先从报纸上知道了情况,而他却丧失了主动汇报的机会。
哎,都怪他太谨小慎微了。总是想把事情琢磨透了,方方面面都理顺了,心里有把握了再汇报。
郑啸林懊恼不已,但也无济于事,只能默默地听着欧文的训斥,陪着小心。
“你查出来是谁干的吗?”欧文问道。
“已经查出来了,是陈默群使的坏。”
“陈默群……?”
“这里是法租界,他只不过是华界的一个副局长,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余独醒知道了吗?他是干什么吃的?”听的出来,欧文对余独醒非常不满。
大家都是利益的攸关者。郑啸林深信,余独醒绝对不会自断财路。
与此同时,余独醒也从报纸上了解到梦云阁的事件,心情烦躁,试图拨打郑啸林府邸的座机电话,却发现一直处于占线状态。
“欧文董事,事情非常复杂,我必须向你详细汇报。”
“哦?说来听听。”
郑啸林说道:“我刚得知,陈默群还有另外一层秘密身份,沪市复兴社特务处站长。”
陈默群是特务处头子。这无疑是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欧文难以理解,特务们不去抓间谍,偏偏盯上了梦云阁,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讨厌与间谍打交道,更讨厌政治,心里只想捞取足够的财富,然后回到家乡安度晚年。
沉默了许久,欧文才继续问道:“消息可靠吗?”
“错不了,绝对可靠!”郑啸林急忙抓住表现的机会,坚定地保证道。
“电话里说事不方便,你现在就过来,我们商量一下。”欧文声音小了许多,随后挂断了电话。
郑啸林走向客厅大门,见市政厅的人还没有离开,正在院子里与司机闲聊,便朝司机招手说:“你俩过来。”
司机领着市政厅的人,复又来到客厅,等待郑啸林的吩咐。
“你去书房取一些法币赏给这位小兄弟。”郑啸林对司机吩咐道。
片刻之余,司机从书房内取了一些法币递到市政厅来人的手上。
“谢谢总巡长,谢谢总巡长。”市政厅的人得到赏钱之后,终于美滋滋地走了。
紧接着,司机服侍郑啸林换了一身便装后,拎着皮包一同上了院内的轿车。
轿车缓缓驶出郑公馆,拐入大路之上飞速前驰,郑啸林坐在后排吩咐说:“快,欧文公馆。”
……
复兴公园。
老地方,仍是第三个椅子,杨崇古和方汉洲坐在了一起。
“发生什么事情了,这么着急见我。”方汉洲目不斜视地看向手上的报纸。
这是一张申报。他总是喜欢买这家的报纸。发行量大,覆盖面广,权威性高。
社长是一个非常有主见的人,不畏惧任何一方的势力威胁和恐吓。能顶住压力,坚定遵循报纸的原则和发展思路。
在报纸的头版头条位置,印着一张巨幅的黑白照片,四周围绕着具有煽动性的文字。这张巨幅照片,就是梦云阁与李小五躺在地上的同框合影。
“我要向你汇报的事情,就是你在报纸上看到的事件。”杨崇古也买了一份当天的申报,摊开扫了一眼说道。
“巡捕在梦云阁里抽大烟昏迷致死,神秘黑衣人维护正义?”方汉洲念出报纸上的大标题,以疑问的口吻说道。
“是的。但这只是表面现象。实际的背后,是以郑啸林为代表的法租界公董局与陈默群为首的复兴社特务处之间的暗战。”杨崇古说道。
方汉洲顿时来了兴趣:“崇古,你这消息可靠吗?”
“我敢肯定。”杨崇古的眸子里射出两道坚定的目光。
“说说你的分析……”方汉洲的目光依旧放在报纸上,佯装在认真阅读着。
他这个姿势,只是为了迷惑公园内的游人。实际上,他的耳朵已经竖了起来,一字不落地捕捉着杨崇古的娓娓道来。
从伍德之死案件开始着手,郑啸林私放和巴结日本人,陈默群痛恨日本人,这次借梦云阁事件敲打郑啸林,以示警告。
但这个事件不会就此打住,还会持续发酵,并有可能带来更加严重的后果。
杨崇古坚信,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法租界和华界的两股政治势力必将发生矛盾,甚至是冲突。
以后巡捕房的注意力,必定放在了特务处的身上。陈默群和他的手下,在法租界的行动将是举步维艰,处处受制于法租界的牵绊和驱赶。
这无疑给红党在法租界里的活动提供了安全的空间和机会。至少在行动和心里上,减轻了一层压力。
杨崇古的分析、判断,方汉洲非常重视和赞同。他指示杨崇古回去之后,继续侦查两股势力之间关系的发展方向,并实时向组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