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老实点，别耍花招。”李成田举枪威胁，推搡着杨崇古进入房间。
    “放松别紧张，小心枪走了火。”杨崇古踉跄着在房间内站定，扭头瞥向身后的李成田戏谑道。
    “把你的手再举高一点，脸也转过去。”李成田欺身上前，手枪紧紧顶住杨崇古的脑袋。
    杨崇古只能按照要求去做，恢复站姿一动不动。李成田趁势下了他腰间的手枪，随后谨慎地观察门外的状况，确认暂时安全后，就折身回来驱赶杨崇古到窗户边站好。
    “老实交代，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李成田问道。
    “我不知道啊。”杨崇古答道。
    “还给我装蒜，再不说实话，信不信我现在就一枪崩了你。”时间紧迫，李成田心急如焚，似乎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李成田，我是怕死。但我赌你不敢开枪，否则你也会死得很惨。”杨崇古放下双手，不以为然。
    “他妈的，你真以为我不敢？”李成田被彻底激怒了，冰冷的枪口再次顶在了杨崇古的脑门之上。
    空气瞬间凝结。房间内陡然寂静的可怕。
    杨崇古依旧面色镇定，无所畏惧。他反而察觉到李成田心跳加速，以及微微颤动的枪口。
    经过片刻的僵持，杨崇古徐徐抬手，轻轻抹开了李成田持枪的臂膀。
    李成田害怕了。在这场心理对抗之中，他彻底败下阵来。
    “你我之间并无恩怨，我只是奉命前来搜查此地。好在楼下的巡捕还没有发现你的行踪，我可以帮助你离开这里。”杨崇古点燃一支香烟，举目凝视李成田道。
    “你帮助我离开这里……？”
    “真是天大的笑话！”
    “我都已经被你堵在这里了，楼下全是你的人，我还怎么出得去？”李成田嗤之以鼻，苦笑不已。
    “只要你听从我的安排，我自有办法。”杨崇古一脸严肃道。
    “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李成田再次怒道。
    “这么说，你还在怀疑我？”
    “好吧。我告诉你我的任务内容，信不信由你自己判断。”杨崇古讲述了来此地的前后经过。
    但是，李成田仍然不相信他的诚意。无奈之下，杨崇古从口袋中掏出了那个信封，递给了李成田。
    李成田将信将疑地看完了纸条上的内容，确实像杨崇古叙述的那样，纸条上没有缉拿疑犯的名字和身份，只是要求秘密搜捕大楼内一切可疑的人员。
    看来，杨崇古所述是真。他一直被蒙在鼓里，并不了解巡捕房大佬们的真正意图。
    李成田逐渐放松了戒备之心。但他还心存一丝疑惑：“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为什么答应要放我走？”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嘛。”
    “我是法租界的巡捕，你是华界的警察。我们都是同行之人，大家都不容易。”
    “今夜我要是逮捕了你，我跟你们的警察局就算是结上了梁子。我可不想多一个敌人在背后惦记着我。”杨崇古无奈地摊手笑道：
    “放了我你怎么回去交代？你就不怕郑啸林找你的麻烦？”李成田冷笑道。
    “我当然怕了。”杨崇古瞪大眼睛说道。
    “他只是让我带人来搜索这栋破楼，有人的话我自然就给抓起来，要是没有人我还怎么抓……？我又不会变戏法。”
    “况且，我偷偷地放你走，又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这句话李成田听的热乎，杨崇古果真是想放他一条生路。
    “好吧，我就赌一把，相信你的诚意。”李成田撂下杨崇古，转身向门口走去。
    “等一等。你现在还不能出去，你走不掉的。”杨崇古上前阻拦道。
    李成田不理睬，还是走出了房门，悄悄趴在楼道里的窗户边，仔细打量院内的动静。
    正如杨崇古所说的那样，院子里有几个巡捕隐蔽在暗处。只是他们匿踪的技巧不太专业，被楼上的李成田一眼察觉。
    李成田急忙收回视线，矮身蹲在窗户下，思考着如何脱身。
    沿着楼梯摸下去已不具备可行性，楼下通道内全是搜索的巡捕。试图从窗户攀爬离去，依然会被暗处的巡捕发现，同样不可行。
    无计可施的李成田，只好折身返回房间。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
    “你只能听从我的安排，才能安然脱身。”杨崇古笑道。
    “好吧。我服从你的安排，你说我该怎么做？”李成田泄气道。
    “我问你，你是不是还有帮手？要是有的话抓紧说出来，再晚就来不及了。”杨崇古问道。
    李成田犹豫不决。杨崇古继而又催促道：“真的没有时间了。”
    “不错。我还有一个同伴。”
    “那他人呢，是不是也在楼里？”
    “他出去给我买吃的了，估计在回来的路上。”
    “那就糟了。”杨崇古叹息道。
    “下面有我的暗哨，刚才你也都看到了。你的同伴要是这个时候贸然闯进来，肯定会被活捉，你可不能怪罪我。”
    “你就不能想想办法，把下面的人支走吗？”
    “绝对不行！”
    “楼下的巡捕正往这里搜寻，我下去了你怎么办？谁来掩护你？”杨崇古说道。
    “好吧。希望你们抓紧离开，也希望陆军晚点回来别碰上枪口。”李成田祈祷道。
    “这个你就放心好了。例行搜查完毕，我就带人离开这里，你们也好脱身。”杨崇古保证道。
    李成田感激地看向杨崇古，点点头。
    “哦对了。深更半夜的，你俩藏在这间破房子里作甚？”杨崇古环视着满是蜘蛛网的房间，貌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李成田脸色一冷，没有回答。
    “算了。要是你不方便回答，就权当我没有问过。”杨崇古笑道。
    “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告诉你也无妨。”
    “我俩是受上峰的旨意，奉命在此监视撒公馆。”李成田回道。
    “监视撒公馆？”
    “这里是法租界，又不是你们的辖区，你们监视撒公馆干什么？”杨崇古吃惊道。
    “日本人盯上了撒文清。他们已经打探清楚公馆里藏有一件宝物，叫飞龙拖砚。此物价值连城，他们志在必得。”
    “日本人……？谁呀？”
    “裕仁太郎。”
    “他想今晚偷走飞龙拖砚吗？”
    “不清楚。我们在这里已经蹲守好几天了。”
    “这么说，你们是为了保护飞龙拖砚而来的咯？”要是这样的话，杨崇古打心眼里佩服。他更得冒险放了李成田。
    即使眼前的特务是他的敌人，但是从国仇家恨来讲，这是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切，你想多了。”李成田不屑道。
    “好吧，就算是我想多了。但是撒公馆是我的辖区，飞龙拖砚自然由我们来保护。你们没有执法权就不要插手了，撒公馆的安全我们接管了。”杨崇古义正言辞道。
    “傻子一个。你以为我们真的是来越界执法，跟你们抢着保护飞龙拖砚的？”李成田嗤笑道。
    “你们倒底是什么人？”杨崇古故作惊慌道。
    “我们是什么人，我劝你最好别打听。否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李成田脸色阴沉，威胁道。
    “这么说来，你们的目标就是裕仁太郎咯？”
    “算是吧。”
    “什么意思？”
    “严格来说，我们只对他的手下感兴趣，更感兴趣他的手下什么时候过来。”
    “所以，你们就一直在这个房间里蹲守着？”
    “不错。”
    “这样说来，撒公馆里的人就会有生命危险。万一日本人失手被发现了，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狠下杀手。”
    “这不是我的任务，也不是我的责任。我管不了那么多。”李成田悠悠道。
    杨崇古虽然不认识撒文清，但中国人骨子里对日本人的仇恨都是一样的。
    他非常忧虑撒公馆的安全。但这个忧虑，在李成田的眼里却连一丁点的影子都看不到。
    “我敢肯定，裕仁太郎的终极目标，就是那件宝物。如果他想尽一切办法仍然无法得手，最后一定会动手杀人。”李成田分析道。
    “这么说，撒公馆终将避免不了一场血光之灾？”杨崇古问道。
    “不错。我们等待的就是这个机会。”李成田回道。
    “不行。你们不管我可得管。我决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日本人杀害自己的同胞。”
    “可恶的小鬼子。”杨崇古转身欲走，愤愤地骂道。
    “回来，你想去哪里？”李成田一把拉住杨崇古，质问道。
    “我下去安排人手，暗中保护撒公馆。”
    “你走了我怎么办？”李成田急了。
    “哎呀，你看我一着急就把这茬给忘了。”杨崇古拍拍脑袋，折身回来。
    “你估计裕仁太郎会派什么样的人过来？”杨崇古问道。
    “你认识的。还是你亲自放出去的呢。”李成田挖苦道。
    “我亲自放出的？”杨崇古纳闷道。
    “佐藤贤二。难道他不是你亲自放出去的吗？”李成田鄙视道。
    “那是上头安排。我不放人，自有别人去放。”杨崇古不安，极力解释道。
    “别担心。”
    “情况我们都了解，这笔账不会算在你的头上。否则，你也活不到今天。”李成田察觉出了杨崇古的不安，急忙安慰道。
    此时此刻，杨崇古就是他的护身符，李成田还不能激怒他。
    “我明白了。”
    “你们的真正目标是佐藤贤二，是为了报游轮上的一箭之仇。”杨崇古恍然大悟道。
    “正是。此人必须除掉，以解我等心头之恨！”李成田眼露凶光，咬牙切齿道。
    “好了不说了。”透过房门上的玻璃，杨崇古观察外面的情况。
    “你就在这儿待着，哪里都不要去。我到楼梯口侦察一下。”杨崇古拉开房门正欲出去，却被李成田低声喝住。
    “站住，别动！”杨崇古止步回望，李成田的枪口再次对准了他。
    “关门。你就在这里陪着我，哪儿都不能去。”李成田努嘴示意道。
    “行，听你的我不走。”杨崇古关上房门，百无聊赖地倚靠在门框上静等事变。
    咚咚咚……楼道里传来了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一、二楼没有发现可疑情况，巡捕们涌到三楼继续搜索。
    李成田神色一凛，急忙闪身躲到杨崇古身后，做好殊死搏斗的准备。
    “探长，你在吗？”孙小利在走廊里轻轻唤着杨崇古。
    杨崇古侧身看向李成田，无奈地耸耸肩，他得出去应付。
    “你可以出去。但我警告你，千万别耍滑头。否则……”李成田晃了晃手枪，低声恶语道。
    “小孙，我在这。”杨崇古站在门口的楼道内，朝孙小利招手道。
    “探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在下面逮到了一个。”孙小利转身跑过来汇报说。
    “哦，他躲在哪里被发现的？”杨崇古问道。
    “这家伙从外面买了一份吃食回来，刚一进院子就被我组的人给控制住了。”孙小利得意道。
    “很好。泥鳅那一组有没有收获？”
    “好像没有。”
    “那他人呢，怎么不带人上来？”
    “他心情好像不太高兴，说累了在下面休息呢。”
    “探长，这里有情况吗？”孙小利见房门是敞开的，要进入搜查。
    “不用了。”杨崇古掏出烟盒，拍了拍孙小利的后背。
    “这个房间我已经搜查过，没有问题。”杨崇古抽出一支香烟，递给转身的孙小利道。
    “你带人去其他房间进行仔细搜查，包括四楼，务必全面覆盖。搜查结束后，立即到下面的院子里集合待命。”杨崇古点燃了香烟，猛吸了一口悠然道。
    “是。”孙小利带人去搜寻其余房间，无果后登上四楼继续搜索。
    “陆军是干什么吃的，这么不小心？”杨崇古折身返回房间内问道。
    “哎，都怪我。早知道就不让他出去买吃的了。”李成田后悔道。
    “幸亏他只买了一份吃食。要是两份的话，你就暴露了，你也在劫难逃！”杨崇古提醒道。
    李成田心有余悸，很不是滋味。然而，杨崇古的观点确有道理。尽管陆军自私地先行饱食，反而使他得以幸免于难。
    随后，孙小利在搜寻无果的情况下，率领众人下楼，与杨崇古会合，一同前往院内集结待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