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打量了一眼死相悲戚的刁福，杨崇古关掉灯光，神色黯然地离开书房，步入客厅落座。
接下来该如何处理此事，他必须思虑周全。
早夏之初夜，窗外虫鸟生机盎然，歌声交织，而室内客厅一片沉寂，昏暗笼罩。
在一支又一支香烟的烟雾弥漫之中，杨崇古瘫坐于沙发之内，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案情已渐趋明朗。杨如云之案并非一起普通的凶杀案件，而是涉及谍报活动的间谍案。
就已知事项而言，同仁诊所的收购、扩建以及杨家棉纱厂房的强行购买事项，均属实。
尽管后者并未得逞，但裕仁太郎所涉及的未知罪行无疑甚为严重。
他的行为动机，难道仅仅是为了个人经济利益吗？杨崇古坚信，事实并非如此。
裕仁太郎表面上是商人，但实际的身份，必定是一名为日本帝国军事服务的战略间谍。
这个人的危害性实在是太大了，必须予以除之。
刁福已经死去。虽留下悔恨书，还有所谓的协议书，但不足以将裕仁太郎绳之以法，置于死地。
如果贸然以案深究裕仁太郎的罪行，仅凭郑啸林与日本人的暧昧关系，还有欧文狐假虎威的态度，就很难实施下去。
更何况，裕仁太郎还有外交随从身份作掩护，享有外交豁免权。
种种不利情况，都是潜在的变数，最后会将自己置于不利之地。
想到此处，杨崇古无奈地摇摇头，予以否定。
继而，他将思绪转向陈默群，或许唯有他，能于案外辅佐自己铲除裕仁太郎，以免后患无穷。
决意既定，杨崇古抉择先行维持现场，暂缓向巡捕房通报，而是暗地里离场以寻求增援。
趁着夜色，他悄悄来到了一个公用电话亭处，趁无人注意之际，拨通了李成田住所的电话，向他做了汇报。
“李组长，我这边发现了一个新情况，裕仁太郎极有可能是日本间谍。”杨崇古没有一口咬定，而是颇为谨慎地说道。
这种态度和作风，契合特工所需的严谨周密、勇于推测并审慎验证的品质。
“裕仁太郎确实是日本间谍，这个情况我们已经掌握。”不料李成田平淡地说道。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把他给抓起来？”杨崇古感觉很诧异。
“这个老鬼子一直躲在老巢里，即使出来了也是以日本大使馆的随从出现，我们没有机会。”李成田不无失望地说道。
“那不见得，今晚我们就有机会。”杨崇古鼓舞道。
“是嘛，那你说说看……”李成田陡然来了兴趣。
……
半小时后，李成田与马武率领近一个班的特务悄然现身，于半淞园21号地点与杨崇古顺利会合。
时分尚早，大家先策划了行动方案，然后秘密潜入豪宅各处，以待日特上门予以擒之。
大家各就各位，特工们皆潜伏于隐蔽之处，前后院子的各个角落均布置有特工潜伏，一楼与二楼亦暗中部署了特务。
从外窥视那座外部宏伟的宅邸内部，一片宁静，并无任何可疑之处。仅需等待至凌晨一点，裕仁太郎的到来。
杨崇古则在楼上协同李成田进行指挥，马武则位于一楼把守首个关卡。一旦有人踏入此处，立即采取控制措施。
时光荏苒，分秒不息。身边的西洋座钟以清脆且均匀的十二声响提醒着，距离一点钟尚有一个小时。
李成田重申指令，要求楼上楼下严阵以待，务必生擒敌方，同时严禁使用枪支。
命令挨个地递传下去，特工人员纷纷更换手枪为匕首，睁大双眼，严阵以待。
今晚的气象条件不尽如人意，天空布满了乌云，使得月亮无法露出真容，进而使得黑夜愈发深邃。
时分跨越午夜三十分，巷口一端，隐约呈现两道暗影渐行渐近，朝着21号方位靠拢。
李成田心里一紧，他再次向所有人发出命令：全员做好隐蔽，把两个人全放进来再秘密抓捕。
两个暗影摸到21号大门口后，并没有立即进来，而是逡巡不前，抬头观察楼上的卧室状况。
杨崇古陡然明白了什么，低声吩咐装扮成刁福的特务打开卧室的灯光，并朝窗外挥动着手臂。
紧接着，紧闭窗户，拉紧窗帘。
两个暗影未曾有机会细看，仅觉得身影颇为熟悉。然而，为确保稳妥，仅有一名暗影踏入院中，另一人则继续把守院门。
杨崇古心中暗自咒骂道：“真是狡猾之极。”
按照预案，守在院子里的特务放走了进入院子的暗影，并没有动手，而是静默不动。
隐蔽在门后的马武向身后的手下举起了右手，示意把人放进到房间里再动手。
这个暗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在院子里停了下来，拔出王八盒子，顺着视线环视了一圈。
咕咕……咕咕……
院子里的一棵大树上，猫头鹰的叫声响起，暗影抬头瞥了一眼，随后安心地将手枪收入腰间，迈着稳健的步伐踏入门内。
当他刚进入门厅，身影消失在房门的一侧时，尚未及反应，马武已从背后迅猛出击，一记重拳砸中他的后颈，使他瞬间昏迷过去。
马武观察到倒地的暗影与自身身材高度相近，于是走到门口，向大院的门外挥手示意。
外面的暗影误以为是同伴的召唤，便减轻了警惕，自信满满地步入院内。
然而，他仅走了几步，便被潜伏在两侧的特务突然袭击，将其抱腿摔倒在地。
此暗影“呜呜”地试图抵抗，然而并无济于事，最终亦被砸晕过去。
两个暗影像死猪一般被抬到了一楼的客厅里搁置，杨崇古走了下来。
经张灯认真辨别，确认这两名暗影的身上都纹有黑龙会的标识，显然他们是裕仁太郎的部下。
然而，他们的面容却显得陌生，并非裕仁太郎或佐藤贤二。
行动非常成功。
临行前，李成田向杨崇古指示，将捕获的两名日本特务由他们带回连夜突审，一旦获得情报，立即向他通报。
杨崇古要求大家对现场进行细致的检查，并将所有物品恢复原状。
由于他明天还需带人来此调查案件，因此需确保现场的完整性和原始状态。
随后，杨崇古亦离场，归返寓所。然而，他并未因此欢愉，反之夜不能寐，期盼李成田带来佳音。
都说日本人是硬骨头，还真不全是。或许是因为特务处的人员颇具手腕，经过不到两个小时的审讯，即在天亮前，杨崇古收到了李成田送达的口供。
根据被抓的日本间谍的交代，他们都是白天负责监控刁福家人的那两个日本人。此次夜间行动，他们的任务是取走刁福已经盖好章的协议书。
他们进一步交代，由于人员短缺，白天他们被调配参与策划秘密绑架撒夫人。
他们已经获悉，撒夫人计划前往城隍庙祈祷，为撒文清祈求福祉。然而，撒夫人刚离开撒公馆不久，便在路口被巡捕房人员劝阻返回。
这个巡捕房的人，杨崇古寻思着应该就是孙小利。幸亏自己安排他去撒公馆做思想工作，不然撒夫人的后果不堪设想。
这两个日特就此露了脸，被孙小利给看见了，就回来向裕仁太郎汇报。
裕仁太郎在指责他们无能之后，指令他们返回工作岗位，继续对刁福的妻子与子女进行监控。
针对秘密绑架撒夫人的任务，则是另择机会，裕仁太郎安排佐藤贤二及其仅存的一名部下负责执行。
李成田预测，拂晓时分，撒夫人将继续坚持前往城隍庙祭拜祈福，他请求杨崇古协同配合，避免再次派遣巡捕前往制止。
特务处的人计划将计就计，在该地秘密拘捕佐藤贤二及其一名下属。杨崇古表示同意配合。
……
此刻，杨崇古得以安然入眠。然而，仅仅片刻朦胧之后，曙光便映照窗帘，拂晓时分已然来临。
杨崇古起身预备返回巡捕房，安排孙小利不再前往撒公馆。下楼时与邻居寒暄片刻，水根向他投来期许的目光，示意他过去。
杨崇古坐在鞋摊的凳子上，水根为他擦鞋，同时传达了方汉洲的指示。
“今天中午12点老地方，舅妈要和你见面，有新的指示。”水根低头说道。
“明白了。恰巧我也有事项需向他汇报。”这次会面时机恰到好处，杨崇古有许多事务需向上级呈报。
裕仁太郎依旧念念不忘撒公馆内的珍宝，历经多次挫败，他已经走向极端……如若不出意外，策划绑架撒夫人的佐藤贤二必将遭到特务处的制服。
那么接下来呢？日本人就会认输放手了？肯定不会的。
这次绑架不成，还有下次。或者说撒玉文都有可能是在被绑架的名单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