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上脚面那火辣辣的灼痛,杨崇古迅速起身,一个箭步冲到欧文身旁,用他那高大魁梧的身躯,守护着长官,抵挡着可能的危险。
殷红的鲜血,从裕仁太郎的脑门处汩汩地流出,在茶桌上扩张蔓延,随后缓缓地滴落在地板上。
裕仁太郎的随从,在听到欧文的惊叫声后,第一个手持王八盒子冲了进来。
他见到主人已经死亡,环视厅内的三人,不知所措地骂道,“八嘎!”
“欧文董事,此地有危险,我送您回去吧。”
杨崇古护着欧文,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此刻,欧文已经缓过神来,他推开杨崇古,高声厉喝,“不!这是一场谋杀。杨探长,我命令你马上展开调查,一定要把凶手捉拿归案!”
裕仁太郎虽说并非日本军方的人员,但他终究是个有头有脸的重要人物。
现今,就在他的面前,裕仁太郎死在了自己眼前,欧文必须予以重视。
他可不想就这样被特高课抓到把柄,进而将自己和法租界公董局置于被动的局面。
“是!属下马上调集人员,展开调查!”
杨崇古挺直身躯,表情格外严肃地说道。
外面的巡捕们,手持着长短枪支,冲了进来。
他们瞧了一眼裕仁太郎的尸首,接着在欧文面前挺直站立,巡长行礼说道,“报告欧文董事,我们受令前来保护您!”
“奉命?”
欧文感觉有些奇怪,问道,“郑啸林来了吗?”
巡长高声说道,“他在楼下呢!”
欧文吼道,“他为什么不亲自上来?”
巡长保持着谦恭的姿态,不敢再私自回应。
杨崇古趁机劝慰欧文,“您先消消气,郑总可能在下面安排人手,排查凶手。”
“哼!”
欧文怒视了一眼巡长,迈步朝门外走去。
“你不能走!”
随从赶忙上前,粗鲁地拦住欧文的去路,“裕仁会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你必须得给一个说法!”
“混蛋!”
杨崇古上前猛地推开随从,指着窗户玻璃上的弹孔,反驳道,“裕仁先生是被人射杀的,难道你没长眼睛吗?”
众人这才留意到,玻璃上有一个小手指般大小的弹孔。
巡长转身走向窗户,开始查看情况,随从也跟着走了过去。
杨崇古冲向巡长大声说,“保护好现场,我马上回来。”
随后,他低头对欧文柔声说,“我先送您下去。”
欧文点头,大步向楼下走去,杨崇古抱起檀木盒,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离开一楼台阶,欧文进入门厅时,郑啸林急忙从轿车里出来,小跑着迎了上去。
双方在门厅里侧,面对面站定。
郑啸林未见裕仁太郎一同下来,感觉不妙,“欧文董事,裕仁先生他没啥事吧?”
“哼,他死了!”
欧文对郑啸林的行为,感到相当不满,没好气地说道。
“他……您没事就好。”
郑啸林吃惊地瞪大眼睛,见杨崇古安然无恙,到嘴边的疑问,转为谄媚,他先让欧文发不起火来再说。
“你是怎么知道这儿发生了意外?”
裕仁太郎惨遭谋杀,可似乎刚发生不久,郑啸林就带人赶了过来。
从时间上来看,即便茶楼老板报了案,郑啸林也不应该反应如此迅速。
显然,他事先知晓了内情。
不容郑啸林解释,欧文当即看向一旁战战兢兢的老板,厉声道,“是你打的电话?”
老板颤抖着,思维混乱,“我,我不知道,我,我没打电话。”
杨崇古快步走到柜台,拿起上面座机的话筒,拨向电话局核实真假。
电话拨不出去,是“咚咚咚”的忙音提示,杨崇古又试了几次,依旧如此。
放下电话,杨崇古看向欧文,摇头说,“线路出故障了,打不出去。”
欧文一脸黑线,转过脸看向郑啸林,期望得到他的合理解释。
郑啸林终于逮到机会,将特务处想要暗杀他与杨崇古的事,全盘托出。
听完之后,欧文一脸震惊,他下意识地看向杨崇古,杨崇古也是一脸震惊且又无助的神情。
“欧文董事,杨探长此次能侥幸逃过一劫,是他福大命大。”
“然而,下一次呢?他还能有这般好运吗?倘若任由特务处如此肆意妄为下去,恐怕我的老命也即将难保。”
郑啸林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心中的不满,他在给欧文施加压力。
毕竟,他和杨崇古都为法租界办事,在名分上,他们属于法国人。
特务处暗杀他们,就等同于暗杀法国人,这并非一起简单的外交事件,而是公开宣战。
欧文自然明白其中的利害,他心中的怒火,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增加了,但转而将矛头直指特务处。
“可恶!我立刻回去向总督汇报此事,向华界提出严正交涉!倘若他们不撤销对你们的暗杀计划,我绝不罢休!”
说完,欧文气呼呼地走向轿车,准备前往公董局。
杨崇古小跑步上前,提前一步打开车门,把檀木盒放进轿车,并将手护在车门顶部,等待欧文上车。
欧文钻入轿车,杨崇古关上了车门,挥着手目送欧文离去。
然而,当欧文的座驾,刚驶出不远,杨崇古的轿车突然发生了爆炸。
冲天膨胀的火球,伴随着强烈的热浪,把杨崇古狠狠甩向空中。
几秒钟后,“咚”的一声,杨崇古落在地上,不省人事。
司机立刻停车,欧文钻出轿车,奔了回来。
“快,叫救护车!”见郑啸林吓得呆若木鸡,站在一旁毫无反应,欧文狂怒地吼道。
很快,救护车的呼啸声,从远处传来,杨崇古渐渐有了意识。
“小杨,你怎么样了?”
欧文和郑啸林围在杨崇古身边蹲下,满眼关切地问道。
杨崇古头昏耳鸣,表情痛苦,他试图坐起来,可身上没有一点儿力气。
“别动,救护车马上就到。”
欧文轻轻按住杨崇古,让他保持姿势,以防遭到二次伤害。
此时,血迹从杨崇古身体的不同部位渗出来,慢慢浸红了白色的衬衣。
救护车到了,医护人员抬着担架急忙跑过来。
“让开!让开!”
郑啸林指挥手下,驱赶因害怕而又好奇聚拢的围观群众,让医护人员进入。
领头的是周爱国医生,他蹲在杨崇古身边,先是迅速检查了身体伤势,随后吩咐将人抬上救护车。
郑啸林看向周爱国,关切地问,“人伤得重不重?有生命危险吗?”
周爱国的表情不太好,说,“从外伤来看,灼烧得不轻,但内伤如何,需要回去做医学检查后,才能下结论。”
此时,泥鳅和孙小利也带人赶到了现场,郑啸林向两人招手,让他们过来。
“倪顺,你带上四五个兄弟,跟救护车一块儿过去,二十四小时守护杨探长的安全。”
“记住,他要是有丝毫闪失,我要你的脑袋!”
“是,遵命!”
泥鳅吓得哆嗦了一下,赶忙带人护送着救护车离开了。
郑啸林又对孙小利吩咐道,“你留下,负责协调侦破此案,务必尽快拿出确凿证据,交到我手上。”
“明白!”
孙小利刚到场的时候,看到杨崇古倒在血泊里,心中一阵揪心。
然而,他人微言轻,有大佬在场,不敢擅自发表意见和采取行动。
此刻,他有了郑啸林的指令,顿时下定决心,一定要为贵人讨回公道。
郑啸林陪同欧文,一同前往了公董局,孙小利也上楼勘查现场。
孙小利仔细观察着玻璃上弹孔的高度,还有裕仁太郎坐下时的高矮,他作出判断,子弹应该是从对面商业楼的五层某个房间里射出的。
唯有如此,才能契合弹道的走向。
紧接着,孙小利嘱咐巡长,安排人员保护好现场,他则带人下楼,前往狙击手曾经待过的那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