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公董局与日本人的秘密会晤,杨崇古并不知情。
直到影佐采取了行动,欧文才召集各个巡捕房的负责人,向他们传达了不准干预日军行动的命令。
听到这个消息,如同五雷轰顶,杨崇古瞬间石化了。
好在他头脑清醒,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同志的安全。
欧文传达完命令,丝毫不给下属询问的机会,阴着脸,匆匆离开了中央巡捕房。
杨崇古焦急万分,他几乎是小跑着走出巡捕房大院,在外面找了电话亭,立即联系鸿儒书店。
然而,电话响了好久,才有人接听。
杨崇古感到不妙,谨慎地变音说,“请问是鸿儒书店吗?”
对方似乎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是的,请问你找谁?”
声音太陌生了。
既不是顾慎之,也不是书店里唯一的伙计。
杨崇古脑子一扎,心想:难道书店暴露了?
就在他迟疑间,对方接着问道,“喂,你是谁?”
拿着电话,杨崇古没有回答,而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他想挂断电话时,话筒那头再次传来着急的询问,“你说话啊?你到底是谁?”
挂断电话后,杨崇古返回巡捕房,驱车去找水根。
然而水根根本没有出摊。
接着,去水根的住处寻他,依旧没有找到,杨崇古彻底失去了联系人。
杨崇古心情十分沉重,在思考着对策。
思来想去,他决定冒险前往书店,摸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
然而,当他驱车到了书店门口,正欲找地方停车时,站在柜台后面的一个陌生男子的眼睛,立刻朝他的轿车,投来了警惕的目光。
杨崇古心神一凛,顾慎之已经被捕了。
该男子虽然打扮得像顾慎之的模样,但绝对是潜伏的日特。
就目前的状况而言,绝无可能是军统和中统所为。
为了做的自然些,杨崇古还是停下了轿车。
不过,他不再去书店,而是径直走向面前的一家烟酒铺,买了一包香烟,拿在手上。
在返回轿车边时,杨崇古故意停下脚步,趁低头点烟时,偷偷观察那个男子的动静。
只见该男子发现杨崇古并无异常,便收回了视线,进而扫视着从门前经过的路人。
此刻,只要有人进入书店,无论是真买书,还是干什么。
不问青红皂白,都会遭到日特的逮捕。
重新启动轿车,杨崇古心如绞痛,漫无目标地向前驶去。
当他转过一个路口时,从远处隐约传来阵阵枪炮声。
平静的路人被吓了一跳,他们惊恐地循声望去。
却因建筑物阻隔了视线,只能驻足张望,并相互打听,发生了何事。
杨崇古心里明白,沪市军统站遭到了日军的袭击。
他决定做些什么,便调整行车方向,前往华兴商业大楼。
然而,随着枪炮声越来越近,他无法继续往前驶去。
因为,附近的街道上,早已聚集了围观群众。
杨崇古只好停下轿车,跑步汇入人群。
突然,他的衣襟被人从后面抓住,杨崇古回头一看,柳如丝一脸焦急。
“他们怎么样了?”
“你跟我走,回大三元再说。”
柳如丝撂下这句话后,扭头走向她自己的轿车。
杨崇古只好返回去,开车跟在她的后面。
来到大三元,杨崇古跟着柳如丝进入了她的闺房。
“事情紧急,我向你传达站长和戴老板的命令。”
柳如丝表情沉重,说着从口袋中掏出一份电报。
但是,她并没有将电报递给杨崇古,而是接着说,“站长让我告诉你,倪顺是我们的人。现在,你可以与他摊牌,听你的吩咐。”
杨崇古点点头,他早有察觉。
此刻陈默群将泥鳅抖出来,看样子,他是做好最坏的打算。
似乎在交代后事。
紧接着,柳如丝把电报交给杨崇古,“这是戴老板的密令,你自己看吧。”
杨崇古接过电报一看,上面要求他立刻组建沪市临时军统站。
他任代站长,军衔突击晋升为上校,成员由柳如丝和泥鳅组成。
另外,戴老板提出了一项秘密任务,要求杨崇古迅速查明日特的秘密暗杀名单。
看完电报,杨崇古头都大了。
他烧掉电报,随后看向柳如丝,“暗杀名单是怎么回事?”
“最近几天,沪市周边有几个国军高级将领,突然不明不白地死了。”
“戴老板怀疑,是沪市特高课搞的鬼。所以,他认为一定存在一份暗杀名单。”
“本来他是发给陈站长的,但是,就眼前的情况,只能指望你我了。”
柳如丝眼睛逐渐泛红,她定不是害怕执行这样的任务,而应该是担忧陈默群此刻的处境。
“我明白了。”
杨崇古目光坚毅,对柳如丝说,“这个我来想办法。但是,现在最为要紧的,是同志们遭到了日军的围剿,我们必须想办法去营救他们。”
“没用的。”
柳如丝用衣袖擦拭了泛出的眼泪,接着说道,“戴老板命令你我不要就此事暴露了身份,专心执行情报搜集工作。”
“好吧。”
杨崇古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要求柳如丝给戴老板回电,“密令已收悉,定不辱使命。”
……
回到巡捕房,杨崇古决定先沉下心来,思考如何联系上组织,和执行军统的密令。
然而,当他在办公室里刚坐下不久,泥鳅就满头大汗从外面跑了进来。
“你慌什么呢?”
杨崇古斥责了一声,起身迎向泥鳅,准备将他拉到外面,对接头暗号。
孰料,泥鳅竟然把杨崇古拉了回去坐下,一脸惊恐地对他低声耳语,“日本人抓了两个红党分子,关在我们的牢房里,马上过来转走。”
“什么?”
杨崇古大吃一惊,继而恼怒说,“他们抓人为什么要先放在我们这里?”
“你小点声。”
办公室里就他们两个人,泥鳅担忧地扫视外面几眼。
好在无人关注他们,又说道,“日本人现在忙不过来,正在围剿军统。”
“他们提供了线索,请求欧文先派人把人控制住,然后再过来做交接手续。”
“欧文真是愚蠢!”
杨崇古气恼地骂了一句,随后问泥鳅,“是哪个吃里扒外帮小鬼子做的缺德事?”
泥鳅打马虎眼说,“这个你就别问了,兄弟们也都不容易。”
杨崇古不再问,整理了一下情绪,盯着泥鳅的眼睛,说出了接头暗号。
泥鳅一怔,但随即反应过来,对上了暗号。
“原来你也是……?”
泥鳅既惊又喜,声音大了几分。
此时,外面走进来一名巡捕,他瞧见泥鳅夸张的表情,上来凑趣道,“倪哥,什么事把你乐成这样?”
泥鳅脸色一变,但不知该如何圆场,杨崇古趁机代为解释,笑着说,“他发现了我一个秘密,和他一样,也是柳小姐的歌迷。”
“哦,原来是这回事啊!”
好事者一下子陷入了自我陶醉之中,翘着嘴巴,又说道,“柳如丝小姐,她长得美,歌又甜,谁不喜欢呢?!”
杨崇古趁机拉着泥鳅,走出了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