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黑,他们也没能抓到蛐蛐。不过赞茜倒是捡了很多好看的小石头,她把它们称为‘宝石’。她送给拜兰一颗通体黝黑的,带有龟裂纹印的宝石。拜兰装作很兴奋的样子道:“哇,真漂亮,是黑曜石呢。”小姑娘问:“什么是黑曜石?”他哄骗她说:“就是龙身上掉落下来的鳞片,有魔法呢。它会带给我幸运的。谢谢你,赞茜。”小姑娘根本不知道龙是什么东西,她问起她妈妈。她母亲回答:“一种会飞的庞然大物。”小姑娘还是不懂,“就像飞行汽车一样?圆圆的,尖尖的?”她母亲苦笑,说了声是。
当森林被暗灰色的天幕所笼罩的时候,他们返回了营地。一弯新月孤独地挂在三叉山的彼端,就像盏渺小的吊灯。他们挥手告别,孩子和母亲走向他们临时的‘家’——一座帐篷,拜兰则向着别墅进发。
营地间已经冒起阵阵烟火,他知道,这是弟兄们正在准备晚餐。别墅就在前方,他却突然怔住——陪赞茜玩得太久,他居然忘了当时出来的目的。会被骂的,说不定,安妮薇还会惩罚我……她会如何惩罚我?她会割掉我的耳朵吗?还是手指或者脚趾……
他越想越觉得害怕,他根本不敢往前走了。
正想着,只见疯牛带着他的家人,走进了别墅——除了大太太和赞茜之外。是帕莉开的门。与此同时,帕莉也发现了他。帕莉招手,示意他过去。
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怎么办?他问自己,怎么办?卫生没打扫完不说,可以替换的瓷砖也没有带回来……她们一定会惩罚我的……
帕莉再次招手,拜兰只能硬着头皮向前。每一步,他都感觉沉重不已。他攥紧了那颗黑色的‘宝石’。他向空洞的、根本不存在的神祈祷:救救我……求你了……我不想受到惩罚……求你……不管是哪个神,救救我吧……
有人在换瓷砖,是那个满脸青春痘痕的小青年。帕莉根本没有责怪拜兰的意思,她对他半天没回来的事情也是只字未提,她只是让他前去帮忙。拜兰不清楚她是忘了,还是根本不在乎。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他偷偷松了一口气。拜兰走到那人身边蹲下,同他一起换起瓷砖。先要把破碎的残片从地面上抠出来,才能把新的瓷砖换进去。青年人正在进行第一步工作。拜兰学起他的样子,弄起第二块瓷砖。他一边工作,一边偷偷观察起眼前的场景。
戴面具的l正坐于沙发;骷髅在一旁站立,就像个管家似的;安妮薇则翘着二郎腿,稳坐于l身旁,她正一边喝咖啡,一边欣赏着l的面具,她似乎对一切都不关心,除了l之外。
疯牛规规矩矩地站在l对面,他身上的教官制服并没有换下;二太太三太太各自领着孩子,迷茫又不安地立在他身边。那个叫费马的男人也在,他坐在另一面沙发上,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太太们的样貌。
“疯牛先生,有关前些天我提过的那件事,你们商量得如何了?”l率先发问。
“孩子们还小……”疯牛卑微回答,“也离不开母亲……所以我们决定,暂时不让他们出去了……”
“他们的母亲,可以一同过去。”l说。
疯牛陪笑解释道,“她们也去不了……比如娜达……”他指向三太太,“娜达的父亲……也就是我的老丈人……早就上了通缉名单……她们一家子,都在侦探公会那里挂了号……她要是冒然进入城里,肯定会被抓的……l先生,不是我不愿意,而是现实根本不允许……”
“但是约书亚已经六岁了,他总是要读书的。”l用手指敲打起面前的茶几,发出笃笃的轻响。
疯牛继续陪笑道,“稍微认识几个字就行了。我这儿子还有点笨,我怕他会读成书呆子……所以,就不去了吧……呵呵,我也没读过几年书,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听闻此言,三太太满是怨恨地瞪向疯牛。她似乎想把他给生吃了。
l轻笑一声,“约书亚可不笨,他是能够成为医生的人。”
“他当不了,”疯牛依旧陪笑,“十以内的加减法他都算不明白呢,更别说当什么医生了。呵呵,他根本不是读书的料。l先生,我知道您是好意,但……”
然而话未说完,三太太就突然发了疯,“查理斯!你就这么不待见你儿子是吗?你凭什么不让我儿子念书?你凭什么?哪有你这样当爹的?哪有你这样当爹的?!”她在嘶叫,如同一只愤怒的猫。
约书亚直接哭了。胖胖的二少爷在他的感染下,也哭了。二太太哄起自己儿子。
疯牛恼羞成怒,“老爷们说话,你一个娘们瞎掺乎什么?显着你了是吧?别逼我打你!赶紧给老子闭嘴!”
“来!”三太太向他靠近两步,然后一挺胸,扬起脖,“打我!打死我!打死我们娘俩,你要是不动手,你就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
“你!”疯牛的脸都被气变了形,他扬起手。
“打女人是不对的,疯牛先生。”l提醒道。
疯牛的手滞留在半空。接着,他就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击中了似的,缓缓放下了手。然后,他垂下头,重重吁了一口气。
他向l道歉,“对不起,l先生……”
“不必向我道歉,”l说,“因为受到伤害的人,并不是我。疯牛先生,女人是用来呵护的。以后别这样了。”
三太太开始落泪,她侧过头。约书亚拉住她的手,“妈妈,不哭。”她搂住儿子,无声哭泣。
疯牛唯唯诺诺地表示,“是……是……”
“太太,你是想让约书亚上学的对吧?”l面向三太太问道。
三太太回答,“对。约书亚已经六岁了,他早就应该上学了。l先生,说实话,这种颠沛流离、提心吊胆的日子,我早就受够了,我也不想再让约书亚过这样的生活……我真的受够了……”她抽噎一声,继续道,“l先生,如果您真能带他出去……就算让我下辈子给您当牛做马,我都愿意……我只有这一个儿子,我所有的希望都在他身上……”
“母子分离也可以?”
三太太咬咬牙,“可以。只要能让他上学,能让他清白,那无论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疯牛长吁一口气。
l面向疯牛,“疯牛先生,看来你们一家人,并没有达成统一意见啊。”他的语气中,似乎有质问的意思。
疯牛的脸好像抽搐了一下,不过他很快以十分难看笑容掩盖了这一切。他向l解释道,“女人嘛,总是想一出是一出的……她临时改了主意,也没同我商量……”他在说话时,眼神出现了闪躲的迹象。
l噢了一声,然后站起身,来到疯牛面前。“疯牛先生,那现在呢?你是否也改变了主意?”他拍了下他的肩膀,凑到他耳旁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