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龙到镇上去买了些东西,就急着往回赶,老远就看到皇觉寺黑烟滚滚,他赶紧往回跑,跑近一看,往日雄伟的寺庙不见了,变成了一堆堆的瓦砾,有些地方还在冒青烟,除了伽蓝殿和少部分房子外,大部分化为灰烬。
元龙忙问一个师弟:“这是怎么回事?是谁干的?”
师弟们哭丧着脸说:“能有谁?还不是大师兄元哲。你走后他带领了十来个鞑子兵来抓你,说什么抓杀人犯。你没有在,他们就放火烧了寺庙,说搞不成大家都搞不成。”
元龙关切地问:“其他师兄弟呢?有人受伤没有?”
元通师兄满脸是汗,面带烟火色走过来说道:“人没有伤亡,其他的人都跑了。这个遭天杀的畜生,居然干出这种事。还对我说:‘住持大人,我把住持让给你了,你慢慢当吧!告诉元龙,他今天跑得快,没有杀死他算他命大。那个丑八怪,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什么佛道两教肯定的人物,我才是……,’也不知说的什么话,让人听不懂。”
元龙和尚一听不对头,赶紧转身朝自己住的房子跑去,还算好,整个寺院除了伽蓝殿,元龙的房间,没有损坏的还有厨房和师父生前所住的房间,其他的全部被毁。元龙仔细一看,自己住的房间虽然完好,门上的锁却被刁去,他赶快推开门,首先看枕边和墙上,‘明月剑’没有了,连木盒及外面的黑布袋都没见了,他忙冲出房间,正逢二师兄元通,元龙忙问道:“二师兄,你看到一个黑布袋中有个长木盒的东西没有,我的一件很重要的东西,是师父留下来的,很重要,现在不见了。”
二师兄回答道:“是不是你从武当山背回来的那件东西?”
“正是,现在丢了。”元龙和尚汗流满面地说。
二师兄元通擦了头上的汗,想了一下说:“对,我想起来了,元哲临走时,背上背了一个长黑布袋,我以为是一把雨伞,就没有多管,我当时正忙于抢东西和救火。”
元龙和尚明白了,‘明月剑’被元哲偷走了,现在这东西落入坏蛋之手,不知他要耍出什么花招来。元龙忙说:“二师兄,元哲走了多久?他向哪个方向去的?”
“走了足有半个时辰,向东走的,跟在那群鞑子兵后面走的。”
“我去追他去。”元龙和尚说完就往外走。
元通和尚阻止道:“师弟,别追了,追也追不上,你又没有马匹怎么追?他已走了半个时辰,怎么追?一切自有定数,让他去吧!以后慢慢查访,慢慢找,我相信他也干不出什么名堂。现在,当务之急是把师父法事作了,把寺里的事情料理一下。”
元龙想二师兄说的也有道理。元龙想到:这剑一时半会不可能找到,唯一的办法慢慢查找,幸好邓愈手里还有一只名贵宝剑,丢了一支,这一支可以抵数。反正这支宝剑只有他一个人见过,他自己不说,谁也不知道。元龙转身对元通说道:“二师兄,我丢失东西的事,你不要向任何人说起,到此为止,严格保密。”
元通和尚点点头说道:“你放心,到此为止。”
“把兄弟们召集拢,我所有的东西全搬到伽蓝殿里来,然后我们简单地把师父的法事做完,我们再研究下一步行动。”元龙和尚说道。
所有和尚连元龙在内,只有五人:元龙、元通、三师兄元德、跛子元和、小和尚元修。
他们把粮食和吃的东西搬回厨房,把床上用品搬进自己的房间和师父的房里堆码着,然后就在伽蓝殿内念了一阵经,五个人一齐参加,念经毕,烧香,蜡,纸等物,法事只好从简。
这时来了好些人,三三两两地来看皇觉寺被烧的情况,当他们得知皇觉寺是元哲引来鞑子兵放火了的时,一个个破口大骂:“这畜生真不是人,不得好死!”
一个老头叹道:“洪法大师尸骨未寒,徒弟中就出了败类,可惜呵,可惜他一生心血,现在付之一炬,多好的寺庙,多庄严的佛像,哎!真是罪孽呵!……”
还是元通脑子转得快,忙拿出一个瓦钵,放在人面前,说道:“各位施主,本寺不幸,被元兵火焚,现在请各位施主伸出援助之手。”
众人见了,真有不少人把怀中的散银零钱丢入钵里。一个老头杵着拐杖,一边丢钱一边摇着头说道:“哎,今天二月初二,龙抬头,怎么把庙给烧了!……”
元通对小和尚元修说道:“师弟,你在这儿负责看管布施,我要去和大家商量事情。”
元通,元龙,元德和元和又坐下来商议今后出路的问题,元通和尚扳着手上的指姆说道:“我们的粮食还有五百斤左右,我们现在有僧人为五个人,要吃到麦子出来,有些紧张,所以必须一个人出去化缘,一则减轻我们粮食的压力,二则出去化些银子回来重修寺院。”
“如果一定要出走一个人,那就我一人出去,轻车熟路再去一趟巢湖,找我那些兄弟们帮忙,千把两银子还可以化回来的。”元龙和尚满有把握地说。
二师兄说道:“当然如果不出去化缘我们兄弟五人在一起,也可以度过去。”
二师兄放低声说道:“目前,我帐上还有六百多两银子,等到麦收季节,我们收了麦子,现在的人口是原来的两成,我们把多的麦子卖了,再来修庙宇,一年复一年,我看用不了几年皇觉寺又可修复起来。我看这样,师弟,你是外出化缘还是在庙内留守,你问一下伽蓝神爷爷,看他怎么说。好吗?”
“对,元修师弟快在佛前把香,蜡点上,我去洗罢脸就来。”元龙说道。
元龙洗完脸跪在伽蓝神佛像前叩头,恭恭敬敬磕了说道:“伽蓝神爷爷,现在庙宇被烧,我何去何从,请佛祖指示。”
元龙接过元通和尚递过来的竹头卜卦,高高举过头对伽蓝菩萨说道:“我留在庙里,好就显阳卦,不好——显阴卦,不好不差显胜卦。”
元龙祝说完把卦往上抛,高高落下,元通和尚一看说道:“阴卦——不好。”
元通和尚把竹头卜卦收拢,交给元龙说道:“现在只有外出化缘这条路了,那就问一下外出化缘好吗?”
元龙和尚们跪在地上,把卦高高举起说道:“外出化缘好——显阳卦,不好——显阴卦,不好不坏——显胜卦。”
说完元龙把卦抛在地上,元通说道:“阴卦——还是不好。”
“伽蓝神爷爷,留下不好,外出也不好,出路哪里呢?难道叫我去造反不成?”元龙两眼盯着伽蓝神,庄严地说。
元龙第三次把卜卦举过头,两手前后摇了几下,把卦抛在空中,“哗”的一下掉在地上,元通和尚看了一下笑着说道:“阳卦,大吉大利!”
元龙一看,两只卦的阳面果然都一齐朝天——阳卦。
元龙心尚存疑虑,口中念道:“伽蓝神爷爷,事关重大,请你老人家再明确指示一下,造反去——好,显阳卦。不好——显阴卦,不好不坏显胜卦。”
一卦下去——又是阳卦。元通和尚说道:“师弟,命贵注定,还是阳卦——大吉大利。”
“伽蓝爷爷,事关重大,三回为定准,请你最后一次决定去畄。”元龙和尚看着卦兴奋地说。
然后又是一卦,第三次卦又显阳卦。那就是说,去造反,大方向已定,没有什么异议,“可是到哪里去造反呢?到濠州去投郭子兴怎么样?老规矩,好——阳卦,不好——阴卦,不好不坏——胜卦。请伽蓝神爷爷为我决定。”
说完一卦掷地,二师兄元通说道:“恭喜你,又是一阳卦。今天下午有些怪,一连四个阳卦,决定了这件事。”
元龙和尚一下明白过来:在自己走投无路,进退两难之时。佛祖一连四个阳卦指示自己去造反,那还犹豫什么?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是时机了,元龙和尚跪在地上轻声说道:“既是这样,弟子就在濠州投军好吗?好——阳卦,不好——阴卦,不好不坏——胜卦。”
一卦下去又是一阳卦。元通和尚跳起来说道:“又是一阳卦,一连五个阳卦,这叫‘五阳开泰’,上上大吉,大吉大利,大吉大利!”
元龙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头说道:“既是这样,求伽蓝神爷爷保佑弟子一帆风顺,事业有成。到那时,我会回来重修庙宇。再塑金身!”
说罢,元龙和尚给伽蓝神叩了几个头,然后站起来对元通师兄说道:“二师兄,你也亲自看到了,菩萨给我指的这条路,我只有沿着这条光明大路走下去,就算死也不再所不惜。寺庙的复兴重任就落在你和三师兄元德肩上了,当然,今后有条件,我也会帮助你们的。”
“好,师弟,你是一个有能力和有志气的好男儿,好好去干一番事业,皇觉寺的复兴,我们几个人一定要担负起来。请你在功成名就之时,不要忘记我们。”二师兄和三师兄动情地拍着元龙的肩头说道。
“那是自然。师兄,今年是什么年号?今天初几?”元龙问道。
元通和尚说道:“刚才有个老头不是说,今天是壬辰年,辰属龙,二月二——龙抬头。”
“龙抬头?好一个龙抬头!”元龙一听,心中暗暗一惊,若有所思地说:“辰年,辰年天下乱,二月二,龙抬头,今天真的要龙抬头了!……”
元龙果断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取出自己的包袱,收拾自己的东西。包里除了几件衣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他把自己身上的僧衣脱下,里面穿上几件旧衣服,外面穿上秦凤给他那套僧衣,外面再套上那件新郎衣,脚上穿上那双皮靴,又把红胎衣拿出来裹在头上,再束好衣带,然后把儿时结义的红木方放入包内,又拣了几本紧要的书放入包内,又在师父的遗物中找到了那本“孙子兵法十三篇”,这本书不能丢,一定要带走。他把这本书拿过来,拍拍面上的灰尘,忽然从书里掉下一封信来。他弯腰拾起这封信,收信人是朱元璋,从字迹上来看,好像是师父留下来的,他忙从信封里抽出信签一看,果然是师父写给他的,他就把信读起来,全文如下:
元璋我儿:虽然我不是你亲生父亲,但我一直把你当成我亲生儿子。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不在人间了,我已是另一个世的人。
我这一辈子没有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业来,但为我们苦难的民族培养出了一代英杰。那就是我的儿子——你和你的师兄弟们。
我走后,你要用我教你的知识、武艺,坚持不懈地奋斗下去。奋斗,奋斗,终会事业有成。我将在九泉之下默默地为你祝福。
你看到这封信时,也就是你脱下僧衣换征衣之时,下一步你如何走,我想你有一个正确的选择。但你必须记住一点:与其受制于人,不如我制于人。
你的那些兄弟:徐,汤,廖,俞,康都是一帮英才,要善待他们。记住:你要做事,就要做得最好。
我相信你的事业,一定会取得成功的。
在你大功告成之日,将我一半骨灰送至钩鱼城小佩身边。对钩鱼城兄弟们必须以礼待之,不可动武。切记。
你的父亲 洪法
至正十二年正月
《示儿》
原知死后万事空,但悲不见九洲同,
王师北定中原日,国祭无忘告师翁。
朱元璋看罢这封信已泪湿青衫。
正在这时,跛子元和师弟从外面走进来,从衣袋里掏出一封信交给朱元璋说道:“师兄,这儿有一封信你的信,是濠州来的,今天上午你去买东西时送来的,后来我们忙于救火,我差点把这给忘了,我刚才掏东西才发现。幸好没误事。”
元璋接过信,拆开一看,写信人原来是汤和,他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只见信上写道:
“……大哥,乡村里实在活不下去了,我家里几百亩良田,叫一个五千户的鞑子霸占去了,我只好出来造反,现在投到郭子兴大帅麾下,当了个千户。大哥,现在郭大帅正在广招人才,你也来吧,我们一起造反,你要不来,实在太可惜了。这才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元和在一边说道:“现在官逼民反,走投无路,这也许是一条最好的路,可惜我是一个跛子,无法跟师兄你一块去!……”
元璋看完信高兴地说:“这封信来得太及时,太好了,引荐人也有了。”
这时,他终于明白了,师父临终前,手不断地指着濠洲的方向是什么意思,那是叫我“从戎濠州!”
他看了一下天色,今天可以赶到濠州,于是他把两封信揣入怀中,很快收拾好行李,把原来的僧衣折好,背上挂包,双手把僧衣送到伽蓝神像前,跪下扣了三个头说:“伽蓝神爷爷,从此时此刻,即至正十二年二月二申时起,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元龙和尚这个人了,只有一个叫朱元璋的人。”
说完元璋就走出伽蓝殿大门,转身告别众师兄弟后,大步跨过皇泽寺的废墟,对着广袤的田野,大叫一声:“今年是壬辰年,辰属龙,今天又是二月初二,龙抬头,好,好一个龙抬头!那就抬起头来,勇往直前吧!……”
说完,他就精神焕发,大踏步地向濠州方向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