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暹摊了一下手说:“既然我们三个想到一块去了,那就请五太子领着我们干吧!要上刀山,下地狱我们三个就一起去承担。我们都听五太子你的,大丈夫识时务者为俊杰。”
五太子是张士诚的义子,他见大家认识一致,就说:“我们这样作是有些对不住父王,但现在打不能打,走不能走,只有死路一条。与其这样,还不如做点好事,给五万多人找一条生路,这也算功德无量,等于造了五万座七级浮图。再说我们是起义军,他们也是起义军,投降他们不丢人,等于义军合并。”
于是五太子领着众人,来到常遇春营前投降遇春,遇春令人飞报徐达。徐达派人接五太子等人入大营,礼待众人,又一同来到湖州城下,招降张天麟,张天麟见大势已去,遂出城投降,徐达率部入城,出榜安民,湖州遂下。受湖州的影响,嘉兴守将宋兴,吴江参政李福,知州杨彝也投降华云龙,于是平江和杭州两座城市成了孤岛。
此时,张士诚把他剩下的十万士兵和水师全部交给他的兄弟和女婿,这十多万条性命好歹要葬送在他们二人手中。
再说吴王见湖州、嘉兴、吴江相继被攻下,便命徐达、常遇春二人,兵集太南岸,以湖州为中心,形成一道屏障,把张士诚的水师紧紧压缩在太湖北岸平江西面的一小块地方,沿湖数十里,包围着平江。
吴王对平江和杭州采取隔而不围的办法处置,其用意很明显,因为考虑到平江、杭州二地自古乃商贾云集之地,风景名胜多。张士诚目前这两座城市,早晚都得姓朱,不能硬性进攻,不能拿过来乃是一堆瓦砾,要做到既要消灭张士诚,又不能损伤城市的原貌,所以,最好是把他们引出城外来加以消灭,最好是不战而降。当然,这就需要高超的作战技巧。吴王把自己的想法向刘伯温一谈,二人意见很快达成一致,取这两个城市由他亲自指挥。
到了湖州,吴王和刘伯温检查了徐、常二将的兵力部署,看了兵营和水寨,各方面部署得井井有条,朱元璋十分满意,刘伯温对朱元璋说道:“主公,现在我们对张士诚的太湖之战部署已完成,下面我们就是等待天时的问题了,我看现在已是深秋,在十天之内都没有最佳进攻时机,我们只有耐心等待,传令徐、常二将,现在按兵不动,严加防范,其他的事我们就不多加干预。兵法云:将能而君不御者胜。徐常二人多年合作,是有名的黄金搭挡,我们不去管他们,他们会办好自己的事。”
吴王问道:“先生,我们这次的太湖之战的天时和鄱阳湖的天时是一样的吗?”
刘伯温在旁边一张小桌边坐下来,把一个茶杯放在自己面前,另一个茶杯放在右手前角上说道:“现在小桌是太湖,我前面这只茶杯代表湖州,东北角上茶杯代表平江,那你看什么风向对我们有利?”
“当然是西南风。可是现在是九月中旬,那何时才会有西南风?”朱元璋满怀疑虑地说。
刘伯温说道:“据臣看在十天之内是不会有此风的,所以,我们只有耐心等待。若得天时相助,我们一夜便可成功。现在就让他们俩个休整十天吧!他们常年征战,十分辛苦,轻松几天,也无可厚非。我们不防也找个地方也去轻松几天。主公,你知道‘太湖三宝’吗?”
吴王茫然地说:“是不是苏州的刺绣,……”
刘伯温摇摇头说:“哪里是这个?我说的是太湖,太湖里产的‘三宝’,那就是银鱼,梅鲚和白虾,游湖而品赏‘三宝’,那是人生美事一件。”
朱元璋是个有名的饕餮之人,一听说有什么好吃的,就马上食指大动,他高兴地说:“有什么着名小吃,先生不可忘记我。”
刘伯温说道:“那是自然。我有一个朋友,是湖州有名的首富,就住在湖州城外五里的苏家庄,我们多年未见,我们现在就去拜望他,他在湖州有良田数千亩,还有船只上千只,是有名的‘苏半湖’,他为人豪爽,喜欢交朋结友,我们今天去,他一定很高兴。”
吴王听了,起身拍了一下衣服说道:“好,我们现在就动身,去品尝太湖‘三宝’去。”
吴王带郭兴、康茂才、沐英和朱亮祖,同刘伯温一道,微服骑马出城西,沿湖向前面去。出城大约走了四五里地,来到一个石板长桥上,过了桥,就看到在一块碑,上面写着‘苏家庄’三个大字,朱元璋用马鞭指着石碑笑着说:“让我来猜猜:这三个字写得风流潇洒,苍劲有力,一定出自先生之手。”
刘伯温笑着说:“涂鸦之作,见笑见笑。”
他们继续前进,转过一片竹林,来到一株大银杏树下,只见眼前一大片瓦砾地,没有一间完好的房屋,整个瓦砾区没有烟火的痕迹,说明所有房屋的倒塌与火灾无关。刘伯温见了惊呆了,刘伯温口中嗫嚅地说:“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苏家的人呢?……”
吴王和其他的人也惊奇不已。这时一个年轻人扛着锄头走过来,刘伯温忙上前拱拱手问道:“请问,这位小哥,这里是苏家庄吗?这儿怎么会这样?”
那个年轻人打量了刘伯温一下,像避瘟神一样,说道:“我不知道。”
说完就扛着锄头走了。刘伯温看见前面还有一片竹林,就对大家说:“走,前面还有几户人家,我们去看看再说。”
绕过这片竹林,还有两三户人家。只见一个精干、干瘦的老头正在屋前的石坝边,口衔短烟管,正在院坝里编竹器。刘伯温和朱元璋跳下马,把缰绳交给郭兴,示意四人在此等候,刘、朱二人进到院坝里,刘伯温招呼老头道:“庞大哥,你好吗?你在编什么呀?”
老头抬起头来,看着刘伯温,停下手中的活说道:“好呵,你是——?”
“怎么啦?不认识了?我是刘伯温,就是前几年在苏鹏老爷家教书的先生,刘伯温。我就是你嫁女时给你家写过门联和祖宗牌位的刘伯温,你怎么把老朋友都忘了?我还记得你叫庞钢。”
庞钢显然认出了刘伯温,忙说道:“哎呀,是刘先生,稀客稀客,快请坐。”
庞老头端出两个凳子,请二人在院里坐下来,又提了一下瓦壶和两个茶杯,放在不远的块石台上,倒上两杯水说道:“今天是哪阵风把刘先生给吹来了。”
刘伯温坐下来端上茶杯喝了一口,说道:“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才到你老哥家来。请问老哥,苏鹏老爷家出了什么事?怎么全庄被毁?他们全家的人呢?”
庞老汉站起来,警惕地四周看了一下,只见竹林边有四个人和六匹马在那里,老头问道:“刘先生,那几个人是你带来的吗?”
刘伯温回头看了一下回答道:“老哥,你别怕,那几个人是我们带来的,是我们手下的人。有什么事你放心地讲,天大的事有我们承担。”
“你们不是张天麟的人吧?听说先生在北方干大事可是真的?”庞老头仍不放心地问。
“也算是天下头等大事。倘若是民间不平的事,也可以管一些。张天麟?你说的是原来那个湖州知府张天麟吗?他已被我们打垮,投降我们了,他在湖州已不起作用,你不要有顾虑,有话你大胆说,天塌了有我负责,苏家究竟出了什么事?把你见到的如实告诉我。一切有我作主。”
庞钢放下心来,重新坐在凳子上一边抽烟,一边揺头说道:“唉,苏家遭横祸了,真是‘关门家中坐,祸从天上落’。苏家庄也被毁了,这年月真是豺狼当道,虎豹横行呵!老百姓只有受苦受难了,连苏老爷这么有钱有势的人都一旦死于非命,我们这些穷苦老百姓那就更是命如草芥,生命就更没有保障了。”
刘伯温说道:“老哥,你能不能说清楚些,明白点。如果是张天麟干的坏事,我们马上追究他们的责任。”
庞老头吧了几口旱烟,然后吐了一口唾沫说道:“说来话长呵。刘先生,要是在前几天,我还不敢说。现在,湖州知府垮台了,吴王朱元璋来了我才敢说。他们把坏事干尽,又不准老百姓说话。我原以为苏老爷沉冤没法昭雪了,现在刘先生你来了,你和苏老爷是好朋友,我就把苏老爷的事向你说清楚,你一定要替他们一家报仇伸冤呵。苏老爷一家可是难得的好人,对我们这些穷人也很好,唉,谁知好人命不长,老天爷也不长眼睛,尽让坏人得势,好人吃亏、受罪。”
下面是庞钢老汉讲的往事:
这是二十多天以前发生的事了,那天,我到苏府作点零工,干泥瓦活,去帮他们柴房里打一个小灶。吃了早饭不久,突然来了一个瘦猴般的人,带了约五六百士兵把苏家庄团团围住,听说这个人是杭州知府蒋英,这个人是个土匪出身,他不知从何处来到杭州,杀了杭州知府潘元明,就自任起知府来,还当起杭州守城军统领,就死心塌地投靠了张士诚,张士诚封他为钱塘侯,封爵万户。他就公开抢劫杭州城地面上的大户人家的田地房屋,金银财宝、钱庄、当铺、赌场。杭州地面上抢得差不多了,他就把黑手伸到湖州来。湖州知府张天麟只好睁一只眼,闭住一只眼,不敢多管闲事。
他们名义上是来收购田地房屋,实际上是强行霸占,他们包围了苏家庄,苏家庄只有三十来个家丁,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他们一伙人,假惺惺地拜会苏老爷,苏老爷早就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在杭州巧取豪夺。今天瘟神上门,肯定没有什么好事,没办法,只有硬着头皮迎接。
在大门口只见面蒋英就盛气凌人地说:“你是苏鹏苏老爷吗?我是杭州知府,钱塘侯,总兵蒋英便是,今天特地来拜会湖州首富,苏鹏,苏老爷。”
苏老爷忙说道:“岂敢岂敢,小老儿一介布衣,只知躬耕田地,从不与官府来往,蒋大人是杭州知府,既来湖州,就该到湖州府衙张天麟处接待,不知蒋大人来敝庄有何事?我苏某几辈人住在此地,从不与杭州知府相来往,我猜想今天蒋大人是走错了地方?”
蒋英听了冷笑一声说道:“你是湖州苏鹏吗?既是苏鹏就没有走错。我今天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才到这方来。我也就不转弯抹角了,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今天是奉吴王张士诚之令,前来收购苏家的田地、房屋、渔船、渔行的事宜的。这是吴王的命令,谁也不能违反,现在就请苏鹏苏老爷合作,拿出田地房屋契约,好办理收购手续。”
苏鹏老爷听了对蒋英说道:“蒋大人,你口口声声说吴王之令,那就请你把吴王的命令给我看一下嘛,再说,纵然吴王要收购,这里是湖州,不是你们杭州,即使收购也该张天麟来,也轮不上你!民凭手模官凭印,光凭你一张嘴说,叫人怎么信服,既然朝廷收购,也应该贴一张告示出来。要收购就得要说清楚,土地多少银子一亩,房屋多少钱一间,不能像上次张天麟那样,征了我一千多条船,说是去打朱元璋,每只船按一百五十两银的价收购,说是等打完了仗就来结帐,直到现在我也没有收到银子。我白损失了一千多条船。”
蒋英听了睁圆眼睛说道:“看来,你是要和朝廷对抗到底了?”
苏鹏老爷平静地说:“我不知道你所说的朝廷是哪个朝廷。不管是谁都得讲道理。要收购先谈好价,写好契约,付请银两,一手交钱一手交契约,这才是生意买卖,哪里像你们这样,来二话不说,不写约,不交钱就要人家的契约,这不是强占他人财物吗?你既自称是杭州知府,也应该懂得些朝廷的政策法令,再说你说你是杭州知府,凭什么我相信你是知府,难道你说你是元顺帝我们就该对你三呼万岁,三跪九叩首?总得有个什么东西证明你的身份才是,我看你最多不过是哪个山的山大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