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皇上吃“金圆宝”时,天空突然下起雨来,现在天已经放晴,但云未散尽,出现了一道美丽的彩虹,像一只巨弓挂在天上。皇上望着彩虹,兴致勃勃地大声吟道:“谁把青红线两条,和风甘雨系天腰。”
皇上一时续不上下文,这时,旁边过来一个年轻人,走到皇上身边,指着彩虹续道:“玉皇昨夜銮舆出,万里长空架彩桥。”
这下替皇上解了危。皇上反复吟诵了几遍,十分高兴地说:“不错,成了一首朗朗上口的好诗。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
年轻人向皇上行了一鞠躬弯腰礼,恭敬地说道:“学生叫王邦义,现年二十八岁,家住南京城东郊乡下,去年江苏省科考,我中了二十八名举人,今年殿试,参加的人上千,我的家庭环境又不好,我对前途感到渺茫。唉,报国无门啦,刚才,学生实在有些唐突,打搅大爷的雅兴,请大爷见谅。”
皇上听了摆摆手说道:“我们是在逢场作戏,没有什么打搅的。再说,你帮我续好一首诗,我还没谢你,我看你才思还是敏捷的,你不要灰心。今天我们能相识,这就是缘分,让我来帮助你,朝廷里我有些熟人,”皇上把手中的白纸扇递给王举人说道,“你明天到吏部去找汪广洋,把扇子给他,他会帮助你的。去吧!”
王邦义赶快跪在地上,接过扇子叩头道:“谢谢大爷,谢谢大爷!……”
王邦义真是红运当头,后来,他成为皇上身边的布政使。
皇上又继续往前走,前面街道略小了些,他看见街右边有一个小店门,门框上写着:“奉敕算命,御赐半仙。”八个大字,皇上一见,心中想道:“这是谁呀,口气这么大,怎么回事?算命还要皇上封?这牛皮也吹得太大了。好,不管他,我先到里边看看,再作打算。”
皇上走进店里,里面只有一张小桌,桌边坐着一个老头,正埋着头在裹旱烟卷,他抬起头来问道:“客官,你有事吗?”
“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才到这方来。”皇上背着双手,在屋里转了一圈说道,“你们的御赐半仙在哪里?我是专程来算命的。”
老头站起来,用手上的旱烟管指着墙上的一个小横幅说道:“客官请看,‘算命者请进内堂’,请客官移步入内!”
同时,老头向内堂叫道:“有客到!丫环使女把茶泡。”
皇上就一直跨进内堂向里走去,二门里有一个小天井,右手边有一间不大的房间开着门,门的两边贴着一幅对联:“铁嘴道破天机,玉指掐准地理。”皇上走进房里,只见房里有一张条桌,条桌边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只见他不停地打量着皇上,在他背后墙上的神龛里立着一个姜太公的牌位,神龛两边贴着一幅小对联:“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这个房子看上去年代久远,四壁漆黑。
这个先生放下手中的水烟袋,指着对面的圈椅说道:“请坐,上茶来。请问客官,你要干什么?”
“我准备算命,先生。”皇上坐下来说道。
“好,那就写上八字来。”八字先生扶正眼镜,将桌上的笔递给皇上,皇上在纸上写道:辛未年,六月初八,辰时。然后把纸递给八字先生,先生上下看了几遍,又番了一下书,扶正眼镜把皇上端详了一阵,方才开口说道:“客官,你这是给你夫人算命吧?”
“当然是给我算,”皇上说道,“谁会给女人家算命?”
八字先生笑着说道:“那就请客官开出你的八字,不要开你夫人的八字给我,这八字的女人的八字,不是男人的八字,大爷,你怎么来骗我‘铁嘴张半仙’呢?”
皇上分辩道:“八字还分男女?我从来没听说过。”
张半仙说道:“一般的八字不分男女,特殊的八字,那就要分了。你刚才开给我的八字是四宫俱大的八字,一般男人生了这八字是要短命的。”
“请问张先生,你说你是‘奉敕算命,御赐半仙’,你有证据吗?没有证据,那就是虚构,这是犯法的。敢问先生,你是奉谁的敕?是哪位皇帝所赐?”皇上问道。
张半仙斜抱双拳,举过右肩,大声说道:“当然是大明皇帝朱元璋啦,难道是元顺帝那个窝囊废皇帝不成?”
“请问证据呢?”皇上紧追不舍地问道。
张半仙拿起铜水烟袋,吹燃纸捻,抽完一锅水烟,吐了一口浓雾,瓮声瓮气说:“请大爷往墙上看,你就明白了。”
皇上想:看就看,既然你敢当面撒谎,等我慢慢来拆穿你的花把戏,反正我朱元璋没有给任何一个八字先生有什么瓜葛。皇上起身走到墙边,只见墙上挂着一个小镜框,镜框里有什么东西看不清楚,因为房里光线比较暗。只听张半仙说道:“大爷如果看不清楚,因为屋里光线暗,可以取下来,拿到天井里去看,就明白了。”
皇上当真取下镜框拿到门外一看,只见镜框里有一张发黄的纸,裱在一块白绸上,纸上写着‘铁嘴张半仙’几个大字,落款人是朱元璋,日期是至正十二年五月十三日。
皇上看完后如坠云里雾里。他每天日理万机,哪里还记得十八年前的事?他把镜框放回原处,重新坐下来说道:“不错,是皇上早年的真迹。先生是当今皇上的故人?”
张半仙慢条斯理地说:“这故人嘛也算不上,不过也有几次交往。都是凤阳人嘛,‘美不美,乡中水,亲不亲,故乡人。’”
皇上顿了一下,又回到原来的问题上,问道:“先生,你怎么知道这个八字是女人八字?”
张半仙口若悬河地说道:“这个八字是个‘四库俱大’的八字,‘四库俱大,母仪天下’,只有当今皇后才是这样的八字,大爷的八字应该是这个八字。”
张半仙说完,就把一张纸递给皇上,皇上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戊辰年,九月十八日(戌月丁丑日),未时。
皇上一看吃了一惊,说道:“果然是半仙,名不虚传,连我的生辰八字都记得这么清楚,确实厉害!”
“大爷,说实话,吃我们这碗饭的人,对生辰八字那是特别敏感,大爷虽然是十八年前你结婚时是我合的八字,像这样男方是‘四库俱全’,女方是‘四库俱大’,我这一辈子有幸遇上这样的八字,当时我还为此停业三天,我连合八字的银子也不敢收,因为我泄漏了天机,收了银子要遭天谴,要瞎眼的,——看,我现在的眼睛都不如以前了。但我不后悔,算了这八字,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张半仙说到这里,连忙离座,走到皇上面前捞起前襟跪在地上叩头道,“草民张本贤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上更加惊奇地说:“快,快起来,快平身,你是怎样认出朕的?”
张半仙从地上站起来拱立在一旁回答道:“皇上,其实很简单,干我们这一行,其实就是要善于观察对方,分析对方的一举一动。首先,皇上一进来,就是风味十足的淮西口音,是二十年不变;写的八字又是马皇后的八字,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张本贤有幸合这个八字,所以我就刻骨铭心地记在心里,一辈子都不忘。所以当皇上写出皇后的八字时,就引起了小民的注意,我暗想,莫非是皇上驾临小店了,再则皇上的字体,天下的人都在揣摩,我镜框里就有皇上真迹,小民天天瞻仰,岂有不识之理?再加上皇上的声容笑貌和二十年前还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所以,我今天很快就认岀皇上。请皇上恕小民不恭之罪。”
皇上觉得铁嘴张半仙说的话都在情理之中,就高兴地说:“先生何罪之有?既然是这样,我们也算是他乡遇老乡呵,那你就坐下来,坐下好说话。”
张半仙后退两步,拘束地坐在原来的地方坐下。这时,看门的老头出现在门口对张半仙说道:“张先生,西街上的邱老板他要来算个八字,你看……”
张半仙起身对老头说道:“我今天下午不空,有贵客在此,我歇业半天,呌他明天请早。还有叫夫人敬香茶来,怎么还没端上来?你去催一下。”
老头应声去了,张半仙坐下来恭敬地问:“今天蓬门生辉,皇上光临寒舍,不知皇上是否有事,如皇上有事需要小民效劳的,请皇上明示,小民誓死为皇上效力,决无半点含糊。”
皇上见左右无人,正准备说什么,只见看门老头用小盘端了两杯茶来,放在桌上,然后岀去了,张半仙走上前去关上门,插好门闩,再回到原来的地方坐下来,向皇上点了一下头,表示可以说了。
皇上见左右无人,就慢慢地说道:“先生的八字算得来出神入化,所谓命理嘛,也不过是根据八字来推理,推算一个人的吉凶祸福。现在,现在请把我当作你的一个普通客人,帮我如实地推算一下我的命理,怎么样?”
张半仙站起来顿首道:“皇上,小民只不过是一介乡野村夫,市井小人,哪敢给皇上推什么命理?不瞒皇上说真话,一个人如果一帆风顺,春风得意,财源广进,妻妾成群,子孙满门,身体健康,无烦无恼,他们绝不去找八字先生。一个人遇到什么挫折或什么不顺心的事,心情苦闷,才会来找我们,希望我们给他们指点迷津。我们八字先生呢?说穿了只不过是个心理辅导人,在他们绝望时,开导他们,给他们以希望,有时甚至编些善意的谎话,如一个人生意失败,我们就鼓励他再重整旗鼓再干,一定会大发的。这种人往往迈过这道坎,生意果然大发,他们就会来感谢我们,或有病的人来找我们,我们就给他们安慰和鼓励,在人生十字路口的人来找我们,如青年失恋,我们就给他们以鼓励和勇气。所以八字先生说的话总是模棱两可的,不会肯定。如果对方追问据体的东西,我们只是以‘天机不可泄漏’为由,拒绝深谈,其原因就在这里。有人说八字先生上知天文,下晓地理,那纯粹是骗人的鬼话。真要是我有未卜先知的本领,我早就去作生意,成为百万富翁了。我们八字先生与常人相比只是善于观察人,观察生活罢了,善于观察对方的心理状态而已。所以,这一套只能用在普通老百姓身上,对于皇上,我们绝不敢妄测什么,这就呌‘圣意不可妄测’。”
皇上听了,觉得张半仙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就说道:“张先生,我刚才己经说过了,你不要把我当成皇上,要把我当成你的一个顾客,你在社会之中,所见到的人生百态,比我见到的要多得多,我所见到的只不过是满朝文武百官卑躬屈从,阿谀逢迎,所见到的只是人们一幅幅的假面具,至于他们内心是怎么想的,不得而知。我今天是诚心诚意地向你请教一些人生真谛。”
张半仙听了,好一阵没有作声,他明白了,这位坐在他面前的大明皇帝,九五至尊,天子的内心中,也和常人一样,有不可告人的心事和烦恼,这些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当然,按常规推理,这些心事不外乎是权、财、情、子、病等方面的烦恼,但从今天的情况看来,这位皇上尚未敞开他的心扉,叫我从什么地方入手?你既然是躲躲闪闪,不肯实说,我也只有虚与委蛇,与之周旋。常言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他虽贵为人主,万民敬仰的皇帝,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但他也是血肉之躯,也有七情六欲,就难免没有心事和烦恼。这些东西总不能让八字先生先说破,这就好比生病一样,再难启齿的病,患者也只能如实告诉医生,医生才能对症下药。张半仙必竟是个社会经验丰富的老油条,深谙明哲保身之道。他就恳切地对皇上说道:“万岁爷,既然你老人家今天来到小人店里,那就请皇上相信小人,小人愿以全家身家性命担保,愿为皇上分优解愁。这里只有我们二人,小民绝对守口如瓶,如有泄漏半句,天打雷霹。所以请皇上在一定范围之内,明示小人。”
皇上用右手搔了一下后脑勺,心中暗想:今天既然来请他算命,不明说是不行的,何况人家以明誓在先,这事既不能不说,也不能明说,只能用借喻的方法说出来。既要把事情说出,又不损皇上的威严,不然让这事在心头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想到这里,皇上就试探地说道:“先生,你们这些人对历史是很熟悉的,比如说汉高祖刘邦在没有平定天下时,为了要得到天下,根椐形势的需要,网落了大量人才,为他打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如文臣谋士方面有张良、陈平、肖何等人,武将有韩信、英布、彭越、樊哙之辈,可谓人才济济。但在打败项羽,得到天下之后,就觉得这些人功高震主,怕他们起来威协皇室安全,夺他们的江山,于是就有刘邦、吕后对功臣宿将宿将釆取了‘清君侧’的办法,来对付他们。所谓‘清君侧’,就是清除皇上身边那些他认为最危险的人物,‘逐杀君侧之恶人’,‘如奸臣难制,誓以死清君侧’。明确地说也就是清除皇上身边的坏人、奸臣,故后来才有‘韩彭菹醢’的事情发生。后世的人对此褒贬不一,先生是社会中人,与三教九流的人接触得多。我想听听先生对汉高祖的作为有什么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