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维庸眯起眼睛,幻想着百花盛开春满园的样子,他自己在这个百花园中,头戴紫金冠,身穿金黄袍,众人齐声高呼万岁,那是多么美好啊!……
人呵, 往往就是因为贪欲太重,才把自己一步步逼向绝境,才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人的欲壑难填,既得陇又望蜀,人的欲望永无止境。老人们曾讲过这样一个故事:从前,海边上住着一个渔夫,一家人在海边上耕种土地,收获粮食,放牧牛羊,或下海打鱼捕虾,一家人过着快乐和幸福的日子。一天,他望着大海对面有一片望不到边的田地、房屋、河流、大山、森林,那只不过是一片虚无飘渺的海市蜃楼。这时,大海在轻轻地拍打海岸,好像在低语劝说道:“去吧,那边还有更美好的世界。去过更美好的日子吧!”渔民没有动心, 可是大海在天天劝, 时时劝。终于有一天,渔民抵挡不住大海的诱惑,他就准备好船只、衣物、干粮和淡水,到海对岸去了。从此,这个渔民再也没有回来。我们不能盲目地走渔民的路,对于野心的劝告,应该是充耳不闻。
胡维庸回到家里,连便衣都没换,就迫不及待地把三儿子胡三庸叫到书房来,像报喜一样,把当天出门拜佛求签和算八字、解梦、拆字的情况详细说给儿子听,同时又喜滋滋地说:“三儿,你看上天的旨意和我们的计划是不谋而合,这真是天意,是天助我也!上天指示我们,从明天起的第四天,即五月初五午时举事,这天是端阳节,端阳端阳,即端正太阳,旧太阳要死,新太阳要端正在天空,是大吉大利之时,错过了机会就永无机会了。我们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胡三庸听了也十分兴奋,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就皱着眉头问道:“爹,五月初五端阳举事,这是谁说的?”
“当然是那个老八字先生拆字推算岀来的,为这我就花了四百多两银子,连我那块心爱的佩玉都押给他了,我想他会保守秘密的。”胡维庸说道。
胡三庸摇了摇头说道:“世界上只有不开口的死人才能保守秘密,目前,这个人是我们的最大威胁,我们应该叫他永远闭上嘴才是。这事由我带人去办,不能拖,免得夜长梦多。”
胡维庸听了,如梦初醒地说:“对,只有死人才能永远保守秘密,我当时只顾高兴,忘了这一点。好,你现在就带上我的四个卫士去,他们知道在什么地方。你再带四百两银,就说是来赎玉的,趁他们收银子不注意时,就把他们给解决了。手脚要干净,你们要快去快回。”
天黑以后不久,胡三庸带着一伙人从外面回来。他一到家就气哼哼地坐下直倒水喝。胡维庸一见不妙,忙问道:“三儿,怎么样?事情办好啦?”
胡三庸摇了一下头说道:“没有,真是一只老狐狸,听邻居说,他们两老口在申时时分,就提着包袱到乡下走亲戚家去了。端午节后才会回来。”
胡维庸听了吃惊地说:“走了?真不愧是个老江湖、老狐狸,能知过去未来,他走了,该不会泄露我们的秘密吧?”
胡三庸把水杯甩在桌上说道:“他们真要是远走高飞,对我们就没有威胁,如果他们留在南京城,那就难说了。”
“这个八字先生姓什么?他到乡下什么地方?”胡维庸问道。
“他姓乔,但不知何名,有个儿子在乡下住,不知住在哪里。”胡三庸说道。
胡维庸低头捻了一下猫胡须说道:“这好办,明天我们派两百人,到南京城外去拉网似的找姓乔的八字先生,我不相信找不到,在端午节前一定要找到他,免生后患。”
转眼就是五月初三,胡维庸还没有想到用什么方法把皇上请到家里来。吃了午饭,他一个人来到后花园长笋子的那口井边,只见竹笋从井壁上长出,足有酒杯粗,几天以来,竹子足有五尺高,一大两小,共三根。
这时,一个挑夫在挑水,挑水夫只有一只手,左手在鄱阳湖大战中受伤,左手掌从手腕处被砍断,因此成了“一把手”。 他身体魁梧,皮肤黝黑,横身有力,他姓米,外号人称“米一把”, 自从左手负伤后,就不能再上战场,就在京城安了家,同时在胡家做挑水工,一干就是十五年。米一把力气大,侭管只有一只手,两只桶放在肩上,挑水时扁担不离肩,一只手就可从井中取出,他刚挑上水,就看到胡维庸来到井边,就讨好地说:“相爷,这口井可是一口宝井,它和我老家的井一样水质好,无论多少人取水,冬天不干,夏天不涨。现在又出了一件奇事,井中长出三根竹笋来,看来胡家还要节节高升出三个大贵人!”
胡维庸听了,马上来了兴趣地问道:“嗬,你怎么知道?”
‘米一把’见胡维庸在问他,就在原地立定说道:“相爷,我老家有一个姓程的财主家的水井里,一夜长岀一棵胡杨树,当年他的大儿子就考上了状元。相爷家的井一夜长出三根竹笋,这肯定是要更兴旺发达的予兆。”
“你的家乡在哪里?”胡维庸问道。
“启禀相爷,小人家在甘肃酒泉郡。”米一把回答道。
胡维庸看了米一把,好奇地问道:“怎么叫酒泉呢?难道你们家乡有流酒的泉水吗?”
“关于酒泉名称的来历有两种说法 ,一种是民间的传说,一种是有碑文记载的说法,不知相爷你想听哪一种说法。”
胡维庸马上来了兴趣说道:“本相爷两种说法都想听,你先放下水桶边休息边讲,慢慢地讲,讲好了本相爷有赏。”
米一把见胡维庸要听他讲故事,岂有不愿之理?他果真放下水桶讲起故事来。下面是米一把讲的故事——
从前,有个地方叫禄福,这儿离沙漠不远,常年干旱少雨,地里也不出产粮食,当地老百姓生活十分困苦,只有一家人在路边上开了一个茶水店,专卖些茶水给过往客商。好在这条路是中原通往西域的丝绸之路,过往客商很多,生意自然兴隆。一天,神仙吕洞宾和张果老云游到此,他们也到这个茶水店坐下来,老板赶快过来招呼:“二位客官,你们要些什么?”
吕洞宾说道:“给我们来两斤牛肉,来两壶酒。”
老板弯了一下腰,抱歉地说:“客官,你们要牛肉我们有,可是没有酒。你们看,我们这一带地里不产粮食,哪里会有酒嘛。”
两位神仙说道:“怎么没有酒?你们那口井里不是有酒吗?为什么不取来卖给我们?”
老板认真说道:“客官,那井里是泉水不是酒,我怎么能取来卖给你们吗?”
两个神仙说道:“我们说酒就是酒,不信你去取来看,快去!”
老板哪里肯信,他说道:“我去取两桶来,如果不是酒,就请二位一人喝一桶下肚。”
“如果是酒呢?”两个神仙反问道。
“如果是酒,那我就将这两桶酒和我的牛肉一起,请店里所有客商尽情一醉饱。”老板痛快地说。
“好,那你就快些去取来一见分晓。”两位神仙说道。
老板哪里肯信?这泉水每天他要担多少担进店,怎么可能一下就变成酒呢?他像平常一样担了两只桶来到井边,井里并无酒气,他冷笑了一声,从井里提出一桶来,只见桶里酒气冲天,他又提了一桶,还是和前桶一样,他大吃一惊,忙把两桶酒担回店里,端出所有牛肉,让在场的所有人尽一醉饱,个个喝得酩酊大醉而去。从此,这一家人就把茶水店改为酒店 ,专卖过往客商。一晃十年过去,老板赚了不少银子。这个地方修了很多房屋,来了十多万人居住,这个地方就变成了一座城市,变得十分繁华,成了酒泉郡,原来的茶水店已变成富丽堂皇的酒店。这天,二位神仙又来到这个酒楼里坐下,老板和老板娘虽然老了十岁,横身上下己是绫罗绸缎,可二位神仙还是原来的样子,他们又坐下喝酒,就问老板道:“老板,你们把泉水当酒卖了十年,你们过得还好吗?”
快嘴老板娘抱怨地说:“好什么呀!光有酒卖,连酒糟都没有,想养些猪都没有办法。”
二位大仙听了,叹了一口气,从桌上拿起一根筷子当笔,在墙上写道:
天高不算高, 人心比天高。
凉水当酒卖, 还嫌没酒糟。
二位大仙写完,撩下筷子,飘然出门而去。大仙走后,酒泉一下又变回十年前的样子,成了泉水。但是城市还是照样繁荣到今天,酒泉这个名字也一直叫到今天,虽然没有泉变酒,可当地人己学会了用葡萄酿造葡萄酒,满足过往客商的需要,而且用这个泉水酿的酒,味道更美。所以这个酒泉城仍闻名四方。
胡维庸听了点点头说道:“嗯,这个故事不错,神仙给的酒没有了,就自己造嘛,这就解决了没有酒糟的问题。”
可惜,这个故事讲给胡维庸听,那简直是对牛弹琴,他根本就理解不透这个故事的玄机,故事不但没有抑制住他的贪婪心,反而激起他的更大欲望,他早己利令智昏,一门心思朝他自己所设想的路走下去,一步一步走向毁灭的深渊。
接下来,米一把又继续讲酒泉起源的第二个传说。——
那是在汉武帝时候,着名将领名叫卫青,在甘肃禄福县屯兵,因大败匈奴有功,皇上特赐卫青美酒一瓶,卫青向来与士兵同甘共苦,一瓶美酒怎能独自享用?卫青遂令将这瓶御酒倒入水井里,大家取水共饮。卫青此举深得将士赞誉,大家就把这个井叫酒泉。后来禄福县也因此改名酒泉郡。现在在井边还有石碑记录此事,看来这事并非虚构,尚有根据。
胡维庸听完这两个故事,深受启发,忙对米一把说道:“好,你的故事讲得不错,我奖励你二两银子,去帐房上去领,你自己去买酒去。我还有事,酒泉的事不要给他人讲,好吗?”
胡维庸回到书房,忙把胡三庸叫到书房来,对他说:“三儿,我现在有个办法把皇上在端午那天请到我们家来。”
“爹,你有什么办法?”胡三庸惊喜地问。
“皇上这个人的特点就是喜欢新奇的东西和新奇的事。我们家那口井光长岀三根笋子,这还不够新奇,我们再向井里倒他几千瓶酒到井里去,我们酒库里的酒都装不下啦,倒掉几千瓶少些压力,然后我就去骗他说,我们家的井中不但长出笋子,而且还冒酒岀来,成了酒泉,我敢保证他会来看稀奇的。我向他献酒时,以掷杯为号,我们暗藏的武士就一齐杀出,将他擒获或杀死,我再去把马大脚和朱标引诱到家来,一起处死,我们的大事就告成啦!”胡维庸得意洋洋地说。
胡三庸听了,高兴地说:“这是个好办法,我看这个计划完全可行。酒,我们家有的是,这件事成与否,关键在于保密,现在我们家闲杂人太多,我们从现在起应把所有下人全部放假三天,一律不准回府,家里的一切杂务,要在卫士中专挑可靠的人来完成,从明天起,三天之中不准任何人进出,以免走漏消息而功败垂成。”
这时,胡府专管端茶倒水的仆人叫汪泽,他正端着茶水向书房走来,他走到门口,听到胡氏父子正在一起,鬼鬼祟祟地在议论什么,也听不清楚,只断断续续听里边说:“骗他……来看我家酒泉,……掷杯为号,……暗藏的武士……一拥而上……将他杀死……”他听了,大吃一惊,忙悄悄退下去,心想:看来不知是谁要倒大霉了!
端午这天清晨,汪泽被告之要放假一天,所有下人必须外出游玩,天黑后才准回府,而且每人发银子二两,到外面去过端午节。汪泽听了,十分高兴,如逢大赦,马上换了衣服,带上银子出门去了。
汪泽出门刚走到后园的酒库边,见两个熟识的士兵正推着一大车酒往后花园去,因要上个门坎斜坡,两人推不动,汪泽赶快上前搭个帮手,才把酒车推上坡,同时,汪泽顺手从车里摸了两瓶葡萄酒,揣进怀里,嘴里唱道:“我看你还洋不洋,把你颈子都拉长!……”高个子士兵骂道:“汪泽,今天你小子修的什么福,领了二两银子,还捞一天休息,还来偷我们的酒。”
矮个子士兵说道:“汪泽,今天你回府时别忘了给我们带两斤年糕、粽子回来孝敬我们,不然我们对你虾子不客气。”
“这么问题,你们等着好了。”汪泽说完,转身高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