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派到句容县黄梅村去找匡庭的人回来了,他们说道:“到了黄梅村,见匤庭在半路上被人杀死,他的行李、银子全被人抢走,现在匡庭已死,就成了无头寃案。”
他们相互看了一会,谁也没有作声。蓝玉想了一下说道:“现在当务之急是如何先救活我夫人,其他的事等以后再说。这次凶手是有备而来,看来,他们是想对付我。任军医,你看这次凶手和上一次是同一个人吗?”
“从手法上来看,应该是同一个人。因为,毒药都是受了潮的,这种药只要不受潮,即使放一百年,也同样有毒。”任军医回答说。
第三天上午,夫人开始说胡话,无非是些家庭琐事。任军医倒了半碗水,把犀角在水里磨了一会,给夫人喂下肚去,又让丫环给夫人用冷水巾擦了一遍全身,夫人体温降就恢复正常。一会夫人睁开眼,用微弱的声音问道:“蓝玉呢?”
丫环高兴地叫起来:“蓝爷,夫人醒了,叫你呢!”
蓝玉一听,心里不免高兴起来,忙快步奔到床前,双膝跪在床前地上,两只大手捧着水仙的右手,说道:“水仙,我的宝贝,你感觉好些了吗?你现在哪里不舒服?”
“我现在横身都不舒服,全身关节快要散架似的,痛得很。我恐怕……”水仙夫人吃力地说。
“水仙,你千万别胡思乱想,你看站在我身后的是谁?他就是赫赫有名的任军医,我专请来给你看病的,你吃了他的药,病情好多啦!你放心,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成功了,没有事的,你相信我好啦!你一定要挺住,啊,听我的话,别胡思乱想,你已度过危险期,一切都会过去,你安心养病吧!”蓝玉安慰地说。
水仙夫人轻轻摇一下头说道:“我却感觉到,我好像快耗尽油的灯盏,在苦捱岁月。”
“别这样说,坚强些,努力活下去,你不能丢下我和孩子们,”蓝玉动情地说,“孩子们都不在京城,这一点你是知道的,儿子蓝毅在云南,蓝旻在成都,我们的女儿蓝昭在蜀王宫里作蜀王妃,现在已生孩子啦!你赶快好起来,你病好以后,秋天我陪你去成都,去看我们的孙孙!”蓝玉极力安慰夫人说道。
夫人摇摇头轻声地说:“蓝玉,这一辈子我嫁给你,尽管离多聚少,但我还是感到很幸福,我也满足了。但我还是有件事放心不下,所以,我有一件事求你。”
“有什么事,你说嘛,我的宝贝,就算有一百件我也依你。”蓝玉捧起水仙的手吻了一下说。
水仙夫人喘了一下气费力地、慢慢地说:“夫君,为妻只有一句话:凡是一件事要往开处想,不要太注重名利,要淡泊名利。就算发生了天大的事也要坦然对待,要以宽松和幽黙的态度对待生活,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一定要处之泰然,要往开处想,要好好地活下去,顽强地活下去。这就是为妻要求的一件事。”
“好,我记住了,‘要好好地活下去,顽强地活下去’。”蓝玉流着眼泪,重复地说。
“我,我好累呵!让我休息一会,我一会就回来!……”水仙闭上眼睛,轻轻地说,“天,多幺兰啊!朵朵白云随风飘荡,……太阳从东方出来,彩霞万丈……”水仙夫人声音越来越小,沉黙了好一会,蓝玉觉得水仙的手慢慢松开,他所握的那只手慢慢变冷。
只听蓝玉惊呼起来:“任军医,你快来看看,我夫人怎么啦?”
任军医赶快走到床边摸了一下脉博和鼻息,又翻看一下眼皮,说道:“蓝将军,我们还是失败了,尊夫人已归天啦!”
蓝玉听了,撕心裂肺地叫起来:“水仙!……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是已经好了些吗?怎么就死了呢?……”
蓝玉抚尸大哭起来,众丫环听说夫人死了,都纷纷地哭起来。任军医低头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说道:“晚了一个时辰,我们仍旧输了。惭愧,惭愧!……”
蓝玉站起来,泪流满面,他只觉得天昏地暗,天就要塌下来,房屋也要倒啦!他在屋中摊开双手,转起园圈来,嘴上大声说道:“怎么会这样?不是已到第三天了吗?各方面都有好转的迹象,怎么又死了?……天哪!她怎么会死呢?她是一个善良的人,她不该死啊!平时杀鸡都不敢的人,怎么会被人毒死?……该死的人是我不是她,苍天,你又瞎了眼啦!你死错人了,为什么不叫我死?我一生杀人无数,双手沾满了鲜血,我自恃武功高强,箭术精湛,杀人无数,人家一弓一箭射一人,我一弓三箭射三人,我才是杀人犯、杀人狂、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一生杀人无数,杀人如蔴,我才该死呵!天哪,你睁睁眼吧!让她活过来,让我去死,向我报复吧!我恶贯满盈,死有余辜,我才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什么狗屁凉国公,仅鄱阳湖你就一人杀了好几百人,我是个杀人魔鬼,才该死呵!……”
蓝玉歇斯底里地喊着、叫着、转着,然后一下颓然地倒在地上,昏死过去,几个人上前去把蓝玉救起来,放在椅子上任军医掐住人中穴,秋菊端些水来给蓝玉灌下,他才慢慢苏醒过来,长叹一声哭道:“水仙、水仙啦!你不能死,你别丢下我一人在这个世界上受苦,受凄凉!你一个人先死了,这算什么?……”
任军医走上前来扶着蓝玉肩膀,开导地说道:“蓝将军,请听我说几句话,请节哀接受现实吧!我们都是很现实的人,苍天不会帮助善良的人。我很惭愧,没有回天之力,没有挽回被耽误的一个时辰,你还是振作起来,给夫人料理后事吧!你总不能让夫人躺在床上不管,你刚才不是答应夫人最后一个要求吗?‘要好好地活下去、顽强地活下去’吗?请你兑现对夫人的承诺,赶快整作起来。节哀顺便吧!”
蓝玉听了任军医一席话,冷静了许多。任军医转身打开药箱,拿出一个药瓶,交给蓝玉说道:“蓝将军,据我看,这个凶手还会围绕着你干类似的勾当,为了不再耽误宝贵的一个时辰,你留下这个以防不测,我没有挽救回夫人,我无颜在此久留。请你节哀,小人告辞!”
任军医走到夫人病榻前,向夫人遗体三鞠躬,然后转身挂着药箱,出门而去。
蓝玉强忍巨大悲痛,站起来,擦干眼泪,和家人一起料理夫人后事。蓝玉的亲朋好友,络绎不绝前来吊唁死者。三天以后,送到鈡山上,安葬完毕。
常言道:中年丧妻如房断中梁。蓝玉送走了夫人,回到家里他这才感到,他送走的不仅仅是夫人的灵柩,同时也送走了他的幸福、欢乐,取而代之的是陌生、悲伤、孤独和寂寞。这个家值得他回忆的事情太多太多了,人亡物在,随便提起一件事、一件物都是眼泪一串。他回到家,坐在堂上这才感到是那么的困乏,这几天来,日夜操心、憔虑、悲伤、忙碌把他折磨得快散架了,这比打十场仗还累人。他一坐下来,就在椅上呼呼大睡起来,也不知过了好久一股凉气袭来,他睁开眼,站起来环顾四周,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这没夫人的家,真是没有关怀和温暖可言。”
他无法排遣这孤独和寂寞的折磨,就走岀大门漫无目的无精打采地向前走去。他走了一阵,抬头一看,不知怎么来到东宫太子大门前,他准备转身往回走,他突然醒悟过来,叫道:“不好,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忘了给东宫太子报丧呢?这回失礼太大了,这可不是一般的疏忽,万一东宫知道了追究下来自己怎么面对呢?他想了一会,干脆算了,一走了之。”
蓝玉走了几步,说道:“不妥,现在刚安葬完毕,去报个热丧还说得过去,如果拖的时间越长,今后更无法面对太子和太子妃。想到这里,忙转身,硬着头皮走进东宫。他想这次这顿臭骂是在所难免了,骂就骂吧!谁叫自己作错事?做错事是要挨骂的。”
蓝玉走进东宫大门,值班卫士见蓝玉来了,就主动迎上前去说道:“蓝老爷,太子和太子妃带了几个小皇孙在后花园看花,你在客厅里先坐下,小人先去禀报一下。”
蓝玉来到客厅先坐下,因为他是这里的常客,上上下下很多人都认识他,他一坐下,宫女马上给他端上茶来,蓝玉就一人慢慢品起茶来。不一会,太子朱标领着一大帮人走进来,蓝玉忙站起来向太子和太子妃弯腰说道:“臣蓝玉见过太子和太子妃千岁!”
因为,这里是东宫侭管蓝玉是长辈,也必须先行君臣之礼。太子端详了一阵,吃惊地说:“哎呀!姨父,是你吗?你怎么啦?几天不见,你怎么瘦了一大圈?满脸皱纹,又黑又瘦?出了什么事?你没有生病吧?快坐下慢慢地说,是怎么回事?才几天没见,你一下苍老了十岁。”
蓝玉坐下来,珠泪双流,他痛心疾首地说:“太子、太子妃,我家出大事了,你们的姨娘被人毒死了!就在三天以前岀的事,我今天上午才安葬好,就马上来通知你们。”
太子听了,惊奇地说:“什么?姨娘被人毒死了?是谁干的?这么大的胆?”
太子妃也惊愕地说:“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没有听说呢?”
“三天前的事,我们今天上午才安葬好。”蓝玉回答说。
太子妃听了,马上哭起来说道:“一个活鲜鲜的人,好好的。又没有生什么病,怎么说死就死了?你们蓝家为什么不来给我们报丧?这是什么意思吗?她是我一块长大的姨娘呃,她是我娘的亲妹妹,她和我情同母女,她得的什么病?吃的什么药?医生是谁?病中和死后为什么不来通知我们,就匆匆地埋了!为什么不让我们见她最后一面?你这么匆忙,你蓝玉想掩盖什么?你有什么见不得人吗?太子,你不觉得这件事太蹊跷、太不合乎常规了吗?不行,这件事还没完,我要面见皇上,请皇上下旨,请刑部开棺验尸,查清我姨娘的死因。鸣……”
太子妃哭诉了一阵,就呜呜地大哭起来,几个小皇孙见了,牵着太子妃的衣角,惶恐地睁着大眼睛,望着太子妃说道:“娘亲,别哭嘛,你哭我们也想哭……”
太子见了,忙走过去劝太子妃说道:“兰仙,你先别急,别哭别闹,先听姨爹把事情来龙去脉讲清楚,目前先别声张,更不能忙着去见父皇,也不能动辙就往刑部或大理寺里去,我们先弄清楚情况再说。”
到底是皇太子,未来的国君,处理事情很稳重。太子先扶太子妃坐下来,然后作了个手势让蓝玉也坐下,蓝玉垂着头,珠泪一串串往下掉,委屈地说:“太子妃,你就别骂你姨爹了,你的话就像一把把刀子,在剜你姨爹的心。这几天我都气昏了头,你姨娘突然被人毒死,我的家就像塌了天,里里外外只靠我一人张罗,你看一看我整个人都变了形,你就该知道,我是在过什么样的日子。我也想过来东宫报丧的,但我想太子国事多忙不过来,太子妃你呢?孩子多又小,你也忙不开身。所以,我才没来报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