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那小吏吃饭,江珩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上面的人靠不住,但这些天天和本地人打交道的坐地户,知道的东西不会少。
果然没几杯酒下肚,那小吏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义乌附近九山十八乡,哪些地方穷,哪里的民风彪悍,一五一十全部倒出。
尤其是哪些村寨最近刚刚‘吃了亏’,相对好招一点兵,撂了个干干净净。
酒足饭饱,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情报后,江珩就准备亲自进山跑一趟。
可刚出门,就看到一个青年坐在大堂,正笑眯眯的看着他:“江百户,好久不见?”
“是你!”
百户是江珩在泉州的锦衣卫旧职,能如此称呼他的,必是当年熟识之人。
本来他还没认出眼前的青年是谁,待这称呼一出,顿时有了印象!
“陈显,你是陈显对不对?”
江珩哈哈大笑,拉过一把椅子坐在陈显身边:“当年一别,没想到你都这么大了,我都没认出来!”
陈显笑道:“学生也十分惦念江百户,不过现在应称江总兵了。”
“狗屁总兵。”
江珩不乐意的摆摆手:“咱们都是苏家人,你喊我一声老江就成。”
陈显含笑颔首:“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跟你假客气了。”
“这个自然”,异乡遇故知,江珩也很高兴,不过旋即又有疑惑:
“你不是在陛下身边作舍人吗?怎么跑到这来了?”
陈显笑着递给他两件东西。
一份是最新的旨意,另一份则是一张报纸。
江珩迫不及待的打开旨意,未久便兴奋的一拍大腿:“好,好啊!此事成矣!”
谁知陈显却苦笑:“临走之际,先生曾说,让你做好失望的准备,这事不是一蹴而就的。”
闻言,江珩一愣:“这都不行?”
陈显摇摇头:“先生说了,还需等一个‘契机’,只是这个契机是什么,他没对我说。”
江珩有些疑惑,但没怎么放在心上,喊来那个书生:“陈迪,下午将榜文换了。”
“是,江帅。”
看到最新的榜文,陈迪眼睛一亮,转身匆匆离去。
显然他不认识陈显,对这个年轻人只是好奇的扫了一眼,也没太在意。
陈迪走后,陈显才继续说道:“义乌这边没有印刷厂,最新的一批报纸得明早才能送到。”
“这次先生准备了一万份报纸,明日开始,陆陆续续还有大批读报人会来找你报道。”
“太好了!”
江珩可是清楚报纸的威力。
再加上读报人的宣传,可比他一个人跑断腿有用的多。
“不过这些东西,都需要时日才能发酵。”
陈显神色凝重:“先生说了,让江大哥你安心练兵,在大批新兵报到之前,先练出一批合格的基层兵员。”
说着慢慢压低了声音:“我这有个小道消息,你想不想听?”
江珩嘿嘿一笑:“你快说啊,别吊我胃口了。”
“年后,海师会有大行动,到时候你能不能吃上这锅肉,就看这半年了。”
江珩神色一凛,冲着陈显连连抱拳:“多谢兄弟提点!”
虽然不清楚所谓的‘大行动’是什么,但能被老爷称之为‘大’的东西,绝不可能是小打小闹。
“好了,我得回去了。”
陈显起身面露苦笑:“先生就是看我在宫里憋的久了,特意找陛下给我讨的这个差事,好让我出来放放风。”
“如今风也放了,我得回去‘蹲苦窑’了。”
江珩闻言哈哈大笑:“兄弟呀,你这个‘苦窑’不知多少人想蹲都蹲不了,说这话的时候可莫让人听了去,不然你容易挨揍。”
陈显嘴角噙着苦涩:“别人不清楚,大哥你还不清楚咱们的想法?”
“比起升官发财,我还是宁愿跟在先生身边,做那个什么也不懂的小跟班。”
江珩也不笑了,因为他的念头和陈显差不多。
或者说,苏谨身边几乎每一个亲近之人,都是这样的想法:
“兄弟,保重,他日你我新大陆再会!”
“再会!”
。。。
午时过后,县衙前的榜文焕然一新,吸引了更多的百姓围观。
只是这一次,看热闹的人虽多,动了心思的人也有不少。
“什么?每天一斤菜,八两肉?米面管饱造?真的假的?”
“何止呢,每个月还有纹银二两的军俸,这还只是大头兵,当了小旗拿的肯定更多!”
“天子亲军,米面管饱,还有钱拿,这...”
想想族里,只有在干了大架后,立下功劳的人才有资格吃饱的米面,顿时觉得都不香了。
“上面还说了,这次录兵可以不转军户,兵役五年即可申请退役。”
“我嘞个老天爷啊,这上面说的真要能做到,谁他娘的傻乎乎的选退役?”
动心的人确实不少,但付出行动的依旧寥寥无几。
族老是一座大山,横亘在他们面前,无法逾越。
他们的妻子、子女、亲属,几乎都在一个村子里。
族老不点头,谁敢冒着被族谱除名的风险,去吃那米面馒头?
本来信心满满的陈迪,看着眼前动心却没有丝毫行动的百姓,顿时有些失望。
但他没有再劝。
江帅这次放话了,爱来不来。
兵,是招来的,不是求来的。
只是将来某一日,他们不要后悔就好。
“我报名!”
正想着,忽然有个脸嫩的娃娃上前报名。
陈迪笑了。
“娃娃,你有十六没有?上面可写着呢,不满十六不招。”
“我十七啦!”
那娃娃脸一脸愤愤:“你莫看我脸嫩,我早成年了!”
“成年?”
陈迪不信:“你成亲了没?有娃了没?”
“有啦!我娃都三岁了!”
“嗝————!咳咳!”
陈迪被呛的连连咳嗽,一脸的不可置信:“我都没成亲,你都有娃了?”
随着他的质疑,旁边倒是有人认出了娃娃脸:“那不是季家的典子吗?那个典妻生的小儿子。”
“我说是谁呢,原来是这小子啊?怪不得要来当兵。”
“啧啧,大明海师那可是天子亲军,这种家伙怎么可能会收?”
听到众人嘲讽,娃娃脸涨红了脸,泪珠子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就在他感到失望、悲愤、委屈,准备离去的时候,陈迪却不笑了:
“喂,你真有十六吗?那你在这填个表格。”
说着斜睨了瞧热闹的人群一眼:“大明海师要的是汉子,不是什么狗屁身份!”
说着指了指那娃娃脸:“至少,他还有一腔血性,知道保家卫国!”
“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