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谁先矛冒头,我就先杀谁
作者:归彧   公主的掌中夫最新章节     
    容长洲知道,容北书这是已经下定了决心。
    “冯关仁是当朝官员,你可以将他绳之以法”
    容长洲的语速明显有些焦急,很显然,他已经猜到自己无法阻止容北书了。
    “找证据,太麻烦”
    “容北书”,容长洲似是警告地唤了一声。
    可这一次,容北书并不为所动,“冯关仁,得死,只有这样,她才能原谅自己,她才不会那么自责”
    “你是大理寺少卿”,容长洲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应该遵循证据,而不是感情用事,万一是她看错了呢?人在高度紧张和恐惧之下,大脑很容易篡改视听觉,万一不是冯关仁呢?”
    “兄长还是不明白”,容北书下颌紧绷,仿佛在克制着什么即将要爆发的情绪,一字一句地强调:“她是否看错,并不重要,证据,并不重要,只要她那么认为,我便替她除掉”
    “容北书你疯了吗!”
    “我以为她死了!”
    终于,容北书心底的那股恐惧,在这一刻,因他兄长的不理解,尽数迸发。
    容北书喊出的同时,这三日来强压的泪水再也抑不住,瞬间布满了那双漆黑的眼眸。
    容长洲着实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方才,容长洲沉浸在对与错之间,竟忽视了自己亲弟弟的情绪,何等自私,何其失职。
    “北书...”,容长洲明显愣住,声音都轻了下来。
    容北书意识到自己失控,低下头暗自顺气,再开口时,声音都在颤抖:“那日,我以为…我以为她死了...我差点,就差一点失去她了...”
    一滴泪脱离眼眶的束缚,垂直而落,滴在案上摊放的宣纸上,却在容长洲心里晕开了一层涟漪。
    这么多年来,这是容长洲第一次见容北书落泪。
    当容长洲听到墨玖安遇刺的消息时,心脏就像被麻绳拧住,感到一阵窒息的闷痛。
    不敢想容北书亲眼看到那个场面时,是多害怕,多无助。
    容长洲忽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站在弟弟的角度考虑问题。
    这一次不像以往,容长洲并不应该一味地纠正他的三观。
    容长洲没再纠结对错,而是温声安抚弟弟的情绪:“北书,她还活着,你没有失去她,不要害怕,你已经把她救回来了”
    “不是我救的”,容北书缓缓抬头,语气格外认真:“是蒙梓岳,以命,护住她”
    “你是在自责”
    “是”
    “北书…”
    “若不是蒙梓岳及时返回,她就会被那群杀手擒住,若不是蒙梓岳用自己的身体挡箭,我就永远失去她了”
    容北书越说越哽咽,他眉头紧皱,唇瓣抿成一条直线,低垂的眼底满是对自己的责备:“她最无助的时候,我却不在”
    “你派出子时保护她,为她创造了逃离的机会,她才能等到蒙梓岳返回”,容长洲说着,偏头寻找他的视线,语重心长地开导他:“北书,你不能时时刻刻在她身边,那时你被陛下召进宫,谁都不知道那两波刺客会同一天动手,你已经做了你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还可以做更多”
    直到容北书抬眸看来,容长洲惊奇地发现,容北书的眼神已然发生了变化。
    “我不会再允许任何潜在的风险,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她”
    容长洲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你这是何意?”
    容北书沉默了片刻,起身绕出案席,回避了容长洲投来的视线。
    “公主所说的手段,试过了,兄长立过的底线,我也守了”,容北书边走边说,面向门口而站,“接下来,该用我的办法了”
    容长洲心中一惊,猛地转身看向他:“容北书,你想做什么?”
    春日下午的阳光格外刺眼,从屋外投进来,在容北书身上打上一层光圈,却又将他的背影衬托的有些黑暗。
    “没什么,只不过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
    容长洲蓦地站起身,“容北书,你答应过我的”
    “兄长难道真的不明白吗?”,容北书转身质问容长洲:“那把龙椅,是由累累白骨堆砌而成,以无数鲜血铸造而就,争权的本质便是杀戮,你们想着公平,你们恪守原则,可敌人不会!我与公主相识未满一年,却已见她数次遭遇暗算,不敢想这八年来,她经历过多少生死关头,是何其幸运平安活到现在!”
    一想到这些,容北书的心就像被一只大手攫住,疼的他喘不上气。
    他深呼吸几口,尽量平复自己的心绪,缓了几息才继续说:“兄长,我承受不住失去她的代价,我这一生,也从未这般惧怕过什么”
    看到容北书这副模样,容长洲心疼地刚想安慰,却听他说:“他们不是喜欢刺杀吗?巧了,杀人,我擅长”
    容长洲安慰的话到嘴边瞬间噎住,他慌忙走到容北书身旁,“北书,你先冷静,不要乱来”
    容北书勾唇微笑,眼里透着诚恳:“兄长放心,弟弟绝不乱来”
    听到这样的保证,容长洲松了一口气,完全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而容北书接下来说的这一句,让容长洲的大脑短暂地陷入了空白。
    容北书嘴角笑意渐收,眉宇间仅剩的那一丝温和,也彻底消失在那双漆黑如渊的眼睛里。
    “谁先冒头,我就先杀谁”
    这么多年来,这是容长洲第一次没劝住容北书。
    容北书自小就是这样,容长洲很清楚。
    他可是容长洲一手养大的弟弟啊,弟弟是何秉性,作为哥哥,容长洲心知肚明。
    只不过从前,容长洲能管住他罢了。
    能正确引导他,能阻止他以暴制暴,能劝他用正确的手段达成目的。
    总之,容长洲至少能保证他不会有过分的举动。
    可这一次,公主遇刺之事着实刺激到了容北书,连容长洲都一时间无法阻止容北书走向极端。
    争权的本质就是杀戮,容长洲不否认这一点。
    但这绝不意味着可以盲目地大开杀戒。
    有些人可以策反,有些人非杀不可,有些人则万万杀不得,比如盛元帝,比如太子,比如三皇子。
    容长洲并不担心容北书对皇室动手,容北书是极端没错,但他不傻。
    容长洲担心的是容北书会对朝臣下手,会对南北边境的乌氏和袁氏将领下手,会对整个谢氏乃至皇后下手。
    容长洲绝不愿意看着弟弟的双手染满鲜血。
    这一次,兄弟二人的谈话很不顺利。
    容长洲还想再劝些什么,门外却传来陆川的声音:“少卿!公主醒了!”
    听到消息的容北书眸光一亮,一刻也不敢耽误,径直冲出了大理寺。
    兄弟二人的“谈判”也只能以失败告终。
    容长洲的内心挣扎了一下,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忍不住走向公主府。
    墨玖安昏迷了三日,若说容长洲不担心,那是假的,他只是不敢承认自己担心罢了。
    容长洲比容北书慢一刻抵达公主府。
    他以为容北书已经进去见墨玖安了,没想到在公主殿门外,他竟瞧见容北书矗立的背影。
    沐辞和悦焉也站在一旁,通通面露难色。
    问过才得知,墨玖安把自己关在屋里,连容北书都不见。
    容北书没有逼她,而是静静地在门外等候,而这一等又是一整夜。
    对容北书而言,六个时辰已经是他能给她的极限了。
    她不吃不喝,折磨自己的身体,容北书当然不可能由她任性。
    当陆川端着刚熬制好的药出现时,就意味着容北书该进去了。
    “少卿,药好了”
    容北书看着这碗熬了六个时辰的药,只用了片刻便下定决心要闯入寝殿。
    正当他端起盘子刚要迈腿之际,门内恰巧传来墨玖安的声音:“沐辞”
    听到公主唤自己,沐辞的眼神瞬间明亮起来,急忙应声:“奴婢在!”
    “你们都进来吧”
    也许是因为隔着一层殿门,容北书竟未能从墨玖安的语气中听出任何情绪线索,反倒是平淡的十分异常。
    殿门被打开,沐辞和悦焉等一众宫女率先进去伺候,而容北书却在原地停住了片刻。
    “阁主?”
    直到陆川唤他,他才从不安的心绪中回过神,慢慢走了进去。
    墨玖安席坐于书案前,正垂眸写着什么。
    她面容苍白,眼底泛着淡淡的青色,头发自然披在身后,一袭乳白色寝衣穿在身上,浑身上下无一配饰点缀。
    但那挺直的背脊,有力的笔法,眉宇间无喜无悲的姿态,看起来依旧是那个清冷矜贵的公主殿下。
    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她边写着信,边面无表情地吩咐沐辞:“通知尹擎渌,可以动手了,我保他成为尹家家主,官盐的生意,他要给我五成利”
    墨玖安的音色听着些许沙哑,容北书知道,这是她寒症复发后身体虚弱的表现。
    可她就是能用一副病痛的身躯,硬生生逼出一副安然的模样。
    她就是能藏下破碎的心,表现出一副平静的姿态。
    她自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可在场的有谁能看不出呢?
    沐辞,悦焉,容北书,他们都是墨玖安最亲近的人,最了解她,也是最心疼她的人。
    “公主...”,那股子不安又开始蔓延沐辞的心。
    “公孙鸢应该跟着南骊使团进京了吧,让他来见我”
    墨玖安打断了沐辞,就这样一项一项地安排着任务。
    而从进门到现在,容北书始终安静地注视着她。
    墨玖安当然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可她总是刻意回避着。
    因为她怕。
    怕被容北书看穿她的伪装,怕触及容北书心疼的眼神时,她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悲伤。
    所以从始至终,墨玖安都保持着敛目的姿态。
    她将写好的信塞进信封,“这是写给穆将军的信,即刻送出去”
    “穆将军?”沐辞不免有些惊讶。
    墨玖安写信给边境的穆将军,是为了告诉他计划有变,乌靖萧去不了了。
    想及此,墨玖安的心一阵刺痛,偷偷顺了顺气才能正常开口:“计划有变,让他随时待命。还有,与冯关仁有关的所有官员,罗列名单给我”
    提及冯关仁,墨玖安从容的面具终是维持不住,面上肉眼可见地浮上一层愤怒,接下来的话,她一字一句地强调着,颇有一副咬牙切齿的意味:“包括他们的出身,家人,喜好,所持的阵营,近期除了冯关仁之外,还与谁来往密切,总之,他们和冯关仁的一切行踪,我都要知道”
    “先喝药吧”
    一股清醇而温和的声音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墨玖安心口微微一紧,尽量维持自己镇静的伪装:“放这儿吧,我等会儿喝”
    接着,她抬眸看向沐辞,“这几日的情报我还没看,你现在拿过来给我”
    墨玖安等了几息,却不见沐辞动弹。
    “愣着做什么?快去啊”
    墨玖安皱了皱眉,试图用这张毫无血色的脸,用这病态且疲惫的面孔,像往常那样命令沐辞。
    可沐辞就那般静静地望着墨玖安,渐渐地,墨玖安似乎在沐辞眸里,瞧见了她最不愿意看到的东西:怜悯和心疼。
    墨玖安被沐辞的眼神愣住的那几秒,容北书再次开口:“你们都出去”
    他的视线紧紧锁着墨玖安,话却是对在场的宫女们说的。
    方才还拒绝执行命令的沐辞,竟只是简单犹豫一下,随即带着悦焉她们溜了出去。
    墨玖安知道沐辞为何会这么做。
    沐辞劝不住她,便希望容北书能劝住她。
    沐辞不知该如何安慰她,便希望容北书能陪着她。
    沐辞不希望她压抑情绪,便祈祷容北书能帮她发泄出来。
    墨玖安知道沐辞不愿看她如此,便带头违令,将寝宫留给容北书和她。
    墨玖安看着殿门缓缓关上,直到她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墨玖安再也坚持不住,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像是被什么刺了一下,倏尔眉头紧蹙。
    殿内还有容北书,墨玖安刻意将脸别过去,强忍疼痛使得她脸颊微微紧绷,额头已渗出几滴细汗。
    墨玖安暗自调整呼吸,等缓过气才慢慢转头。
    容北书早已在她身侧落座,她这些蹩脚的伪装丝毫不能骗过容北书的双眼。
    他将药碗轻轻放在桌上,伸手便要给她把脉,却被她一把抽出了手。
    “不用”
    沐辞她们出去之后,她的声音都轻了不少,带着虚弱的气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