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7章 妹妹这厢有礼了
作者:归彧   公主的掌中夫最新章节     
    墨玖安不记得自己何时哭晕过去,只是再醒来时,她躺在内殿的床上。
    外头阳光正盛,透过窗户洒进屋里,将沐辞的睡颜笼罩在一层温暖的光泽中。
    沐辞坐在脚榻上,枕着手臂趴在床边。
    悦焉则和沐辞背对背,将自己依在沐辞后背上,仰着脖子熟睡过去。
    墨玖安就这样安静地瞧了她们片刻,才小心翼翼地动身,可即便她的动作再轻,沐辞还是第一时间醒了过来。
    沐辞立刻起身去扶墨玖安,而靠在沐辞后背的悦焉顿时失去支撑,向后倾倒,伴随着一声微弱的“嘭”,毫不客气地摔在了地板上。
    悦焉倒地的瞬间,也条件反射般蹦起身,困倦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满脸写着错愕。
    沐辞哪有时间管悦焉,立马开始询问墨玖安的情况:“公主感觉如何?可有什么不舒服?”
    墨玖安摇了摇头,“几时了?”
    “快午时了”沐辞答。
    “我睡了这么久?快洗漱更衣吧,朝贡马上就要开始了”
    沐辞抿了抿唇,犹豫几下才小声禀报:“公主,朝贡...推迟了”
    墨玖安穿鞋的动作一顿,有些难以置信道:“这么大的事,怎会说推迟就推迟?”
    “北凉四皇子病了,不只他病了,但凡能代表北凉出席朝贡的北凉使臣,都病了……”
    墨玖安从沐辞的表情中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太医怎么说?”
    “说是吃坏了肚子,要休息几天才能恢复”
    “吃坏肚子?两国使臣的膳食可是由礼部和光禄寺双重把关,绝不可能在这种事上出问…”,墨玖安瞬间想到了什么,狐疑地问:“容北书呢?”
    沐辞本就在犹豫该怎么和墨玖安提及此事,墨玖安能主动猜到容北书身上,沐辞也算是松了一口气:“容少卿昨晚就离开了,离开前他说,朝贡会推迟,和亲一事,公主不必担忧”
    这下墨玖安可以确认,北凉使团全体发病一事是容北书搞的鬼。
    墨玖安的心情有些复杂。
    她不禁感叹,容北书还真是什么都敢做,也不怕激起两国矛盾,引发战争。
    “出这么大的事,礼部和光禄寺难逃罪责,都有哪些人受罚?”
    墨玖安问到了关键处。
    一提这事,沐辞刻意降低音量,意味深长道:“都是些该受罚的人”
    沐辞无需说透,墨玖安也能懂这是什么意思。
    容北书一箭双雕,不只替墨玖安拖延时间,还顺便清了清礼部。
    礼部是谢氏势力集中的地方,礼部侍郎陆鼎岩是太子党,另一个侍郎谢煜是谢衍的二儿子。
    若能波及这二位,且不被太医院发现是中毒,那容北书这个毒下的很妙。
    容北书为墨玖安争取的这三天,给了墨玖安缓口气的时间。
    她知道自己不用着急参加朝贡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沐浴更衣,然后带着沐辞和悦焉一起出城。
    这一次,墨玖安带足了护卫。
    墨玖安所奔之处,依山傍水,幽静秀美,是盛元帝特地命钦天监挑选的风水宝地。
    蒙梓岳为了保护公主而死,他的葬礼是以战死沙场的三品将军的规格举行,棺木装饰华丽,灵堂布置庄重,葬埋时更是赠予了丰厚的陪葬品。
    可这些对墨玖安而言,远不足以消除她内心的愧疚。
    灵堂建在城内,可墨玖安选择出城祭拜他。
    她想看看他葬在何处,她想近距离和他说说话,即使他已经听不到了。
    墨玖安踏步于山林小径,春日暖阳透过枝叶,斑驳轻洒在她雪白的襦裙上,衣裙轻盈,却难掩她脸上沉重的哀伤。
    今日的墨玖安不施粉黛,将一头乌发简约挽成素雅的髻,几缕碎发随意垂落,随风轻拂,孤独而清丽。
    她们就这样徒步走了一段距离后,正远方,只见一座碑石巍然屹立。
    墨玖安的脚步先是一顿,片晌后才得以继续向前,每一步都沉重而缓慢。
    蒙梓岳的墓地静谧而庄重,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墨玖安也看清了石碑上铭刻着的几个字——“忠义无双”,字迹深刻,苍劲有力。
    墨玖安的视线缓缓移向墓碑一旁,一袭高大的背影上,他身着丧服,白发苍苍,单靠身形,墨玖安就认出了他。
    他是她的师父,也是蒙梓岳的父亲,蒙挚。
    五日前,墨玖安在乾坤殿见到蒙挚时,他还是一头黑发,只是鬓边染了白。
    然而,失去最后一个儿子,对年过半百的蒙挚而言是巨大的打击,使得他一夜白头,面容也苍老了不少。
    墨玖安本就被深深的愧疚折磨着,见到蒙挚这般模样,她的心猛然一紧,霎时红了眼眶。
    墨玖安放轻了步伐,缓缓走近。
    蒙挚听到动静转身,见到墨玖安的那一刹,他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怔忪,随即向她拱手作揖,礼数周全而诚恳。
    墨玖安几乎本能地加快了步伐,赶忙伸手扶起蒙挚。
    靠近了之后,墨玖安更清晰的感受到,蒙挚的眼神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变得空洞而凄凉。
    几日不见,他的脸上似乎多了几道皱纹,望一眼便能感受到他内心的孤独与绝望。
    墨玖安的心脏突地一跳,几乎感受到了真切的刺痛。
    她不敢再瞧,只能垂下眼眸,心中那抹对蒙梓岳的愧疚化为一阵酸涩,涌上她喉咙。
    “对不起...”
    墨玖安的声音很轻,伴随着颤抖和哽咽。
    这简单的三个字如千斤重,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
    蒙挚浓眉微凝,眉宇间的皱纹更显沧桑。
    此刻,因墨玖安的这一声道歉,蒙挚心中的悲痛又汹涌了几分,最终却只化作了一声脆弱的叹息。
    “他是公主的兵,保护公主是他的天职,公主不必自责”
    蒙挚的嗓音低沉沙哑,似是将这句话从心底挤压出来,语气里带着一丝破碎。
    他的本意是安慰公主,墨玖安当然也能感觉得到,可这丝毫不能消减她内心的负担。
    蒙挚是她的师父,她的箭术,骑术,甚至枪术都是蒙挚亲手教的。
    在墨玖安心里,蒙挚就像叔父,她对他带着天然的敬重。
    然而他最后一个儿子,为了保护她身中数十箭,如此这般悲壮的死去。
    墨玖安如何能不愧疚?
    墨玖安眼角泪光闪烁,她痛苦地闭了闭眼,两滴热泪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墨玖安稍许缓了缓,随即点起三炷香,然后朝着蒙梓岳的墓碑,毫不犹豫地屈膝下跪。
    公主双膝触地,香烟袅袅升起。
    墨玖安的身影在这宽广的墓地中显得无比渺小,她缓缓低下头,朝她的救命恩人,她的挚友,她的弟弟,她最得意的将领,虔诚祭拜。
    带着无尽的愧意,和深深的思念。
    早在墨玖安屈膝下跪的刹那,蒙挚心中一颤,也赶忙朝她跪下,叩首行礼。
    公主下跪,身为侍女哪有站着的道理,沐辞和悦焉只是比蒙挚晚了一息。
    远在十丈之外的一众侍卫,也跟着齐齐下跪叩首,一时间,在蒙梓岳的墓碑前,形成了一片弓腰埋首的景象。
    上完香,墨玖安向蒙挚讨了些和蒙梓岳独处的时间。
    她背对他们站在墓碑旁,掌心轻轻覆上。
    在那半个时辰里,没有人知道墨玖安说了些什么,而当她沉默地望着墓碑时,更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只是墨玖安回来时,沐辞明显察觉到她的情绪和之前有些不同。
    墨玖安面色平淡,看似波澜不惊,却隐隐透着一抹摄人心魄的寒意。
    沐辞跟了墨玖安很多年,她很清楚墨玖安的这个状态意味着什么,正是预示着一场难以避免的风暴即将来袭。
    墨玖安朝蒙挚轻轻颔首回礼,正打算回去,只见远处三道熟悉的身影缓缓向他们走来。
    看清楚他们的面孔之后,墨玖安跟着蒙挚上前迎接,只朝正中间的那一个身影欠身行礼:“父皇”
    跟着盛元帝到来的不只有太监德栩,还有太子墨粼。
    墨玖安并没有和墨粼打招呼,可在场无人指正墨玖安的无礼之举。
    太子倒也已经习惯墨玖安无视他了,所以对此,他也不甚在意。
    盛元帝急忙扶起墨玖安,然后对一旁的蒙挚说了一句:“蒙挚,你也起来吧”
    盛元帝听说墨玖安出城,便顾不得和太子议事,出宫直奔蒙梓岳陵墓。
    于是,太子也趁机跟着盛元帝前来,顺便向蒙挚深表慰问,和这个禁军统领拉近一些距离。
    “玖安,你跟朕回宫,朕让太医好好给你看看”
    对盛元帝的提议,墨玖安勉强一笑,摇了摇头:“不用了,我已经没事了”
    盛元帝还算信得过容北书的医术,于是也没再逼她,而是去看看蒙挚的情况。
    这就给了墨玖安和太子独处的机会。
    墨玖安冷冷地瞥了太子一眼,便淡淡转身,走向一处较为幽静的角落。
    墨粼微微蹙眉,默默跟了上去。
    盛元帝和蒙挚的身影逐渐远去,只有兄妹俩之间的距离在悄然缩短,似乎连空气都随之变得凝重起来。
    墨玖安觉得差不多了,便停下脚步,转身瞪向墨粼,“你来做什么?”
    面对墨玖安的质问声,太子倒也不恼,悠悠然道:“你都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墨玖安气笑了,冷哼一声:“这应该是你说过最无耻的话了,蒙梓岳是我的人,而杀他的冯关仁,是你的人”
    太子的眼神微微一变,“你确定是冯关仁?”
    “太子殿下不会是想说,你事先并不知情?”
    “我确实不知情”
    太子的声音依旧从容,仿佛在为自己辩解。
    墨玖安懒得掩饰面上的嫌恶:“你觉得我信吗?”
    太子墨粼无奈叹了口气,“这一次,以及上一次袁府遇刺,都不是我做的”
    墨玖安依旧恨恨地瞅着他。
    太子被她盯的心里发毛,轻轻移开视线,不自觉地开始坦白:“行,秋猎那一次是我,可那些凶兽不是我安排的,是谢衍瞒着我布的陷阱,父皇寿宴,你中毒一事我也不知情,太子妃是被母后利用了,你不信我,也该信阿月才是”
    “不要把阿月牵扯进来”墨玖安警告他。
    在太子妃这件事上,太子和墨玖安立场一致,他们都不希望阿月出事。
    所以面对墨玖安命令的口吻,太子并没有计较,而是一字一句地强调:“我做过的,我认,没做过的,我不认”
    “成精了的老虎,你不知情,父皇寿宴,谢如意给我下套,你不知情,你的得力干将,心腹冯关仁,带着一众蒙面士兵刺杀我,你也不知情”
    墨玖安说着,一侧唇角微勾,冷冷的语气毫不客气地讥讽他:“太子手底下还真是卧虎藏龙,做事都不用征得太子同意”
    墨玖安言辞尖锐,直戳太子的痛处,激起了太子的不满。
    “不是谁都能像你一样随心所欲,我贵为东宫之主,能切切实实握在手里的,也就一个虚名罢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太子这是想把虚伪二字贯彻到底是吗?”
    “墨玖安!”
    太子忍无可忍,低吼发怒,可这并不能唬住墨玖安。
    二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互不相让,最后还是由太子率先结束了对视。
    他克制地顺了顺气,才无奈地问:“除了我,你就没有其他可以怀疑的人了吗?”
    墨玖安白了他一眼,“有如何,没有又如何?即使墨翊有问题,也不会改变你我的关系。这里不欢迎你,赶紧走”
    墨玖安落下那一句命令便离开,可她还没走出几步,身后传来墨粼的呼唤,听着莫名有些轻柔:“玖安”
    墨玖安眉心微动,不自觉地停住脚步,却没有转身看他。
    “你说不能把阿月牵扯进来,这一句可算数?”
    墨玖安深呼了一口气,冷不丁道:“阿月是我朋友,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弄死她现在的男人,再给她找个更好的男人”
    “你!”
    墨粼顿时噎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怼。
    因为他知道,墨玖安不是在开玩笑。
    给他未出生的孩子找继父这种事,墨玖安绝对做得出来。
    今日的墨玖安,嘴巴就跟抹了毒一样,温和不了一点。
    “太子殿下放心,我绝不会伤害阿月。我替太子找出了一个叛徒,我不求太子感谢我,只求太子高抬贵手,务必将冯关仁留给我”
    墨玖安缓缓转身,朝五步之外的太子欠身行礼,“妹妹这厢有礼了”
    她行礼的动作十分到位,尽显对东宫太子的恭敬,可她那表情和语气,却丝毫看不出一点求人的模样,反倒像是在威胁他。
    墨粼看不惯墨玖安气焰嚣张,可也无可奈何,只能静静地瞧着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