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北书潜入宁王府时,根本没想过等待他的将会是那幅画。
他期待过墨翊与朝臣的来往密信,期待过通往他处的暗道,期待过更多能够证明墨翊野心的证物。
而他看到的,是自己心爱之人的画像,挂在她弟弟的暗室里。
容北书不记得自己怎么缓回来的,只记得自己手里紧紧握着墨玖安的画卷,迷迷糊糊地走向宁王府的大门,然后就被人挡住去路。
面具之下,容北书的视线逐渐清晰,他静静地瞅了对方片刻,迷蒙的脑子终于想起了对方是谁。
是三皇子的那俩侍卫其中的一个。
展伍果断拔刀指向容北书,冷冷命令:“把画留下”
容北书就像没听到一般,目光缓缓移向展伍身后,远处,宁王府的大门依稀可见。
那把长刀在月光下闪着寒芒,却还入不了容北书的眼,他完全无视了展伍,继续走向大门。
展伍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猝然转身,“站住!入宁王府如入无人之境,画留下,命,也留下!”
话落,展伍手中长刀如闪电般刺向容北书。
容北书甚至没有转身接招,而是微微侧身,轻巧闪过,毫不费力地避开了致命的一击。
容北书的思绪很混乱,压根儿就没有认真对待展伍的杀招,满脑子都是带着她的画像离开。
容北书想继续走,展伍却穷追不舍,招招毙命,直逼而来。
容北书本就憋着一团怒火,被展伍三番五次地纠缠,不胜其烦。
容北书忍无可忍,最终主动出击,一只手护着墨玖安的画卷,另一只手手腕轻转,便将展伍的刀锋引偏。
几乎在同一时间,容北书双指并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点中展伍手腕的穴位。
展伍吃痛,顿时失力,刀柄也从掌心滑落,紧接着,他又被容北书一拳猛打胸口的穴位,在那一刻,只觉心脏都停止了跳动,再找回意识时,他已然划出几米远,重重地摔在地上,眼冒金星。
展伍咳了好几下才缓过气,视线渐渐清晰,这才见对方正在缓步向他逼近,边走边取下面具。
那张狰狞恐怖的面具之下,容北书的脸渐渐浮现在展伍眼前,清逸出尘,目若深渊,月光从上而下地洒下来,让他立体的五官更显冷峻疏离。
展伍本就被摔狠了瘫坐在地上,他仰头看去,恍惚中竟生出一种错觉,觉得容北书此刻的神情比那张丑陋的面具更加骇人。
展伍忍痛慌忙起身,转身就跑,边跑边呼叫府兵。
因为他知道,他打不过容北书。
同时他也知道,三皇子定会想要容北书的命,所以他必须叫人困住容北书。
展伍拼尽全力往外院跑,可他还没跑出五步,便被命运扼住了喉咙,那些还未来得及喊完的话语,尽数化作了几声痛苦的闷哼。
容北书甚至没有用毒针,只是轻功闪现,一把掐住展伍的喉咙,然后逐渐使劲儿。
容北书看着展伍因窒息而通红的眼睛,痛苦到发紫的脸色,他心中的怒气却没有丝毫缓解。
容北书的眼底燃起一团火苗,原本看似平静的脸上,也逐渐染上了戾气。
他就这样看着展伍一点一点地失去生命,没给展伍一个痛快,咔嚓一声扭断脖子,更没给展伍生的希望,而是逐渐收紧手指。
“哥!”
就当展伍快要断气之时,远处传来展柒撕心裂肺的呼喊。
容北书手腕一翻,“咔嚓”一声,这下彻底结果了展伍。
宁王府的府兵也很快包围了容北书。
展柒则是先去看自己的兄长,巨大的悲痛还未来得及消化,便带着满心仇恨,拔刀冲向容北书。
可最终,还是被姗姗来迟的墨翊一声“住手”,停住了动作。
“等会儿给你机会报仇,可别脏了我的画”
墨翊慢悠悠的声音从一排士兵身后传来,无需看墨翊表情,单从他的语气就能断定,展伍的死在他心里激不起丝毫波澜。
展柒目眦欲裂,握着利刃的手都因强烈克制情绪而微微发抖。
而容北书,即使被宁王府的人团团围住,即使被三尺之外的展柒利刃指喉,他依旧不显丝毫慌张。
容北书对展柒的愤怒不屑一顾,更是毫不在乎。
他的目光只管锁定对面,那个悠然自得,嚣张又面带挑衅的三皇子。
三皇子首先确认那幅画卷无恙,再缓缓抬眼,声音突然变得肃然而冷冽:“把我阿姐,还给我”
这一刻,面对墨翊毫不收敛的话语,容北书心底积攒的怒气再也无法抑制。
他不顾自己臣子的身份,就这般怒瞪着大鄿三皇子,阴狠的目光几乎能飞出杀人的利刃。
容北书将那幅画握的更紧了些,仿佛这不仅仅是一幅画,而容北书的这一举动,让眼下的形势更剑拔弩张。
空气凝重得令人窒息。
树梢间微风轻轻掠过,隐约传来沙沙的枝叶声,像是不安的心跳,伴随着低沉的呼吸,愈发显得紧迫。
容北书依旧站在正中央,四周被刀锋环绕,可他的表情里除了愤怒之外,见不到任何危机感。
就这样僵持片刻,最终,墨翊歪头一笑,漫不经心,却也显得有些偏执和疯狂。
“我本以为,你是阿姐养的一条狗,阿姐总会腻的,我也以为,那小哑巴只是阿姐的一颗棋子,执棋者,总不能对一颗棋子动感情对吧?”
墨翊低笑出声,笑容里带着自嘲,“只可惜,我猜错了,他死就死了,还让阿姐伤心这么久,简直可恨”
容北书从墨翊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什么,双眸微眯,肯定道:“冯关仁是你的人”
墨翊没有反驳,也没有承认,只是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这下,容北书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测。
“她差点死了!”
容北书失控怒吼,本能地向墨翊逼近。
而他刚迈出第一步,他四周的士兵立即进入备战状态,也向他逼近了一步。
伴随着利刃划过空气的呼啸声,铠甲碰撞的铿锵声,围攻容北书的圈子又小了一圈。
墨翊不急不慢地抬手,制止了府兵出手,“我已经惩罚过冯关仁了”
“我要他死”容北书沉着嗓音道。
“现在还不行”
“你说了不算”
墨翊微微蹙眉,摸了摸下巴,做出了认真思考的模样。
“要不这样吧,你干脆投靠我可好?我毕竟是皇子,比阿姐更有资格,等功成名就,阿姐依旧是大鄿最尊贵的女人,你便是驸马,我能容忍阿姐身边有你这样一个宠物,你也不要置喙我对阿姐的感情,毕竟,你只是一个外人,没有这个资格”
容北书有些气笑了,“若我说不呢?”
墨翊笑容微僵,悠然的面色逐渐阴沉下来。
“那就只能,杀你”
墨翊微微抬手,士兵们齐声呐喊,刀光闪烁,宛如鬣狗扑向猎物。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微弱的空气撕裂声划过,寒光乍现,一道利刃横空而来,掠过容北书的眼前,径直刺中了离容北书最近的那个士兵。
随着那个士兵应声倒地,一个身影跃下围墙,轻功如燕,于容北书身边稳稳落地。
“少卿”
陆川颔首轻唤,看向容北书的眼里透着关心。
与此同时,空气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隐秘的黑影如同夜幕下的幽灵,从两侧屋顶飞跃而至。
身着黑色劲服的一众暗影步伐轻盈而迅捷,黑色半面面具遮住了面容,但那股杀气却凝聚在空气中,令周遭的敌人感到无形的威压。
霎时间,刀剑相交,暗影与府兵厮杀,随着寒光四溅,容北书却如一潭深水,淡定自若。
“把画收好”
容北书向陆川递出了墨玖安的画。
随后,他于混乱中迈出稳健的步伐,朝着最前方的墨翊走去。
展柒看准时机,从背后偷袭容北书,却被陆川一刀割喉,倒在他哥哥展伍身旁。
容北书身后左右厮杀声此起彼伏,他却视若无睹,直逼墨翊跟前,毫不犹豫地,一记重拳直打在墨翊的脸上。
墨翊猝不及防,踉跄着后退数步,脸庞瞬间红肿。
墨翊眸里闪过一丝愕然,紧接着化作阵阵愤怒。
容北书的第二拳,墨翊闪身躲避,随即反击。
就这样,容北书和墨翊二人于月光下交手,从最初的武打,逐渐演变成一场凶猛的肉搏。
墨翊的那群府兵并不是子时的对手,就当容北书和墨翊扭打在一起时,子时也已将那些府兵制服。
墨翊的府兵尽数屈膝跪地,被容北书的暗影持刀架颈。
容北书毫不手软,掌印如雨,拳拳打在大鄿三皇子脸上。
墨翊也寻得机会,迅速反击,力道显然不敌,逐渐被容北书压制。
眼见容北书愈发失控,仿佛黑夜中的猛兽,令墨翊难以招架。
在某一瞬间,墨翊一个不留意向后绊倒,容北书便将墨翊牢牢骑压在下,拳拳到肉,打得墨翊嘴角鲜血狂涌,眼角和颧骨也渐渐泛起青紫。
于众目睽睽之下,在墨翊自己的府邸,容北书将大鄿三皇子打的满脸是血。
一想到那幅画,容北书就怒不可遏,他从靴中抽出利刃,猛地刺向墨翊。
然而,刀尖离墨翊眼眸三寸之处,戛然而止。
墨翊是墨玖安的亲弟弟,这层亲情如同一道无形的桎梏,令容北书无法将手中的刀刺下。
他的理智回归,目光里闪过一丝挣扎与犹豫。
而墨翊似乎识破了这份忌惮,笑容变得越发挑衅,仿佛在嘲笑容北书的纠结与不甘。
“哈哈哈哈”,墨翊的嘴角渗出血迹,牙齿染红,那张脸在血色映衬下显得愈发疯狂,“容北书,你不敢杀我”
容北书下颌紧绷,冰冷的声音不掩杀意:“你就这么笃定?”
“因为我姓墨”
墨翊微微抬头,那把刀因墨翊的逼近而逐渐远离。
墨翊笑容加深,直直盯着容北书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因为,我是她亲弟弟”
“你也知道她是你姐姐!”
愤怒如潮水般翻涌,容北书几欲爆发,却每每下手之际,他就想到墨玖安。
容北书不敢。
他不敢让自己的手沾染她亲人的血。
她不会原谅他的。
而他,会永远失去她。
“哈哈哈哈”,墨翊脸上不见一丝恐惧,笑得愈发嚣张:“容北书,你不仅不会杀我,你还会帮我瞒着阿姐,若她知道自己的亲弟弟,对她怀了什么肮脏的心思,你猜,她会是什么感受?”
容北书握刀的手微微颤抖,他恶狠狠地瞪着墨翊,迟迟没能下手。
几经挣扎,理智与情绪撕扯,最终,容北书心头的怒焰化作了一声嘶吼,跟着那把刀一并刺入了地面。
刀尖深深插入墨翊耳边的泥土,发出闷响,回荡在墨翊耳畔。
容北书起身,一把揪住墨翊的衣领,单手将他从地面生生提起,毫不留情地将他摔向墙壁。
墨翊吃痛,意识还没缓过来,喉咙便是一紧,紧接着,视线触及容北书阴鸷的目光,他低沉悦耳的声音也在墨翊耳边阴恻恻的响起。
“你大可以顶着满脸的伤去找陛下,我是不敢告诉她,但我敢和陛下揭穿你恶心的嘴脸,自己的亲儿子做出这等丑事,你猜陛下会不会杀我灭口?”
容北书也勾起一侧唇角,缓缓逼近墨翊,“就像我不敢杀你们姓墨的,陛下同样也不敢动我”
容北书微微侧头,在墨翊耳边一字一句地强调:“因为,她爱我”
容北书放开了墨翊,墨翊瞬间失力滑了下去,瘫坐在地。
容北书从身上拿出一个小玉瓶,随手扔在墨翊身侧,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这是伤药,别让她看见你的伤,不然,我不保证会不会把自己看到的尽数告知白贵妃,告知陛下”
落下这样一句威胁,容北书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转身走。
穿过那群跪地的士兵时,容北书停住脚步,朝陆川淡淡开口:“他们都是人证”
陆川会意,向暗影投去一个眼神。
暗影子时便同时动手,数道寒芒闪过,利刃划破敌人的喉咙。
容北书甚至没有转头瞥一眼,他身后传来一个接一个倒地的闷响,这个院子里的所有的人证,尽数被子时灭口。
干净利落,不留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