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鄿这边不能拒绝,拒绝了就是怕北凉了。
可一旦接受他们的挑战,就不免会有失败这个可能性。
大鄿官员们开始纠结派哪位将军出场最好,而北凉那边早已定好选手,正是那位魁梧的假皇子。
在场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是假的,所以当看到北凉四皇子要亲自上场时,大鄿这边压力更大。
大鄿从不缺身手厉害的武将,他们看不惯北凉如此挑衅,便纷纷毛遂自荐。
容北书也没有犹豫,刚打算起身,却被身旁的容长洲摁住了手臂,“你干嘛去?”
“我得去”容北书果断道。
容长洲急得皱眉,压低声音提醒他:“你没看到那北凉皇子的体格啊,壮的像头牛一样,有句话叫一力降十会,纵使你武功再好,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还是会吃亏的,你先让那些耍枪的将军上啊,你一使暗器的去干什么?被揍吗?”
容长洲话虽难听,却句句在理。
只不过容长洲不知道的是,容北书主动请缨并不是因为他没有想到这一层,恰恰相反,他早已在脑海中客观地分析过赢面。
只有五成。
可即使只有五成的赢面,他也一定要争取。
五成把握,只要握在他自己手里,他就能不惜一切代价让它变成六成,七成,甚至八成。
她的命运,容北书绝不可能交到别人手里。
“没有先上后上这一说”,容北书认真且坚定道:“只有一次机会,必须由我来”
容北书抽出手起身,就听正北高位传来墨玖安不急不慢的声音:“本宫的婚事,本宫自己做主”
她视线一转,嫌恶地瞥了眼北凉使团。
“你们北凉人总是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既然你们这么想打,那就由本宫这个当事人,亲自下场”
墨玖安的这一番话引起台下一阵哗然,众臣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然而北凉使团那边,却是一片明目张胆的低笑声。
他们似乎被墨玖安的话逗笑了,连那个假皇子脸上都挂着不屑的笑意。
盛元帝明显不希望女儿上场,他朝墨玖安看去,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冲动。
“父皇放心吧”,墨玖安却是微微一笑,语气轻飘飘地保证:“我尽量,不杀他”
墨玖安的这句狂言,不出预料地引起了北凉人捧腹大笑,甚至有几人开始暗讽大鄿朝臣,说他们的公主有臆症。
若放在一年前,甚至半年前,在座的文武百官也许会赞同北凉使臣的看法,也会觉得玖安公主满嘴胡话。
可今时不同往日。
如今坐在这里的,都是经一次又一次的政变存活下来的。
前有科举舞弊事件,后吏部尚书贪污案,之后就是水云间画舫的案子,玖安公主和谢氏不停歇地争斗,容氏兄弟又内外配合大肆搜查,这一年来,不少朝臣丢官丢命,朝局也发生了不小的改变。
所以在座的大鄿官员,甚至谢氏和太子都知道,墨玖安绝对是认真的。
就当大鄿的文武百官陷入沉默时,容北书却果断上前,作揖道:“臣容北书,恳请出战”
他声音洪亮,语气十分坚定。
若说现场有一个令盛元帝最放心的人选,那他必定是容北书。
因为盛元帝知道,容北书会为了墨玖安拼尽全力。
盛元帝不敢保证,台下主动请缨的那几位将军之中,会不会有谢氏的党羽。
可盛元帝还是不免心生顾虑,他相信容北书想赢的决心,却放心不过容北书的身手。
“容爱卿可有把握?”盛元帝问。
还不等容北书作答,一旁的假皇子冷笑道:“就你?呵,换个身板硬实的来,别到时候输惨了,又说我北凉欺负你们”
“四皇子”的话自然引起了北凉使臣的一阵附和与嘲笑声。
大鄿这边的几个将领实在忍不了北凉人的嚣张气焰,就要上前理论。
不料,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得一声冷冽的呵斥:“放肆!这没有你插嘴的份儿!”
空旷的演武场上,容北书的声音随着春风流入每一个人的耳朵,让气氛瞬间凝固下来。
刚刚还笑得开怀的北凉使臣,他们的笑容顿时僵住,不禁愣了好一会儿。
不只是北凉人,连在座的鄿人都懵了一下才意识到,容北书方才竟然训斥了北凉四皇子。
这还不够,容北书缓缓转身,看向“四皇子”的眼神杀气凛然。
随即,他将目光不急不慢地移向“四皇子”身后站着的那个“侍卫”,悠悠的语速威胁道:“你觉得我不行,好啊,要不就由你身后的这个侍卫替你上场”
这下,那些想要叫嚣的使臣默契地收住了嘴,没再挑衅容北书,就连那“四皇子”都生生咽下了这口闷气。
“四皇子”冷哼一声,撇开了视线,容北书这才重新面向盛元帝,拱手恭敬道:“陛下放心,臣有把握”
“四皇子”忍住了想要讥讽的欲望,只能暗暗发誓,等会儿定要将他打的跪地求饶!
一旁的墨玖安眉心微蹙,眼底的担心藏不住,“你...”
刚一开口,她便意识到称呼不对,顺便调整了自己的语气:“容少卿不必如此,事关本宫,本宫理应自己解决”
“公主的身子才刚恢复,不能上场”
容北书就像换了个人,方才面对北凉四皇子时冷如寒冰的声音,眼下却变得温和亲切。
“容爱卿说的有理”,盛元帝顺着容北书的话劝说墨玖安:“你昏迷的那三日,可把朕给吓坏了,你还是别折腾了”
“我...”
墨玖安本还想再争取争取,可容北书抢先一步保证道:“别担心,我不会输的”
在文武百官,京都百姓,甚至两国使臣面前,容北书朝墨玖安温柔一笑,毫不掩饰眸里的爱意。
可墨玖安哪是担心输不输啊,她担心的是容北书受伤。
虽说容北书与瘦弱二字根本不搭边,他身形颀长协调,宽肩窄腰长腿,武功好,身法灵活,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北凉那些天生魁梧的人面前,容北书确实处于劣势。
若要赢,那定会把自己搞的一身伤。
墨玖安不忍心看容北书受伤。
可同样,容北书也不愿看她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容北书怎能眼睁睁看着墨玖安亲自下场?
那他这个裙下臣也太不称职了。
就这样,盛元帝最终决定让容北书出场。
在比武开始前,“四皇子”提了一个看似公平,实则对容北书完全无利的规则。
那便是双方都不使用武器,赤手空拳地打。
在座的大鄿百官之中,有眼力见的立马出面附和,看准时机火上浇油,把容北书架到了一个不得不同意这个提议的高位,简称捧杀。
为了大鄿的荣誉,容北书不能拒绝。
墨玖安当然知道这些朝臣在想什么,便补充道:“你们北凉人定了一个规则,那本宫也要定一个,点到为止,不可伤其性命”
“比武哪有点到为止的?”北凉使臣不满道。
“在我们北凉,还从未有过这种规矩,真正的勇士怎会惧怕死亡”
“是啊”
“鄿人真怂……”
台下,北凉使臣又开始大声窃窃私语。
墨玖安眸里愠色渐浓,一开口就隐忍了怒气:“尔等既已在大鄿,就要按我大鄿的规矩办,不愿意?那就不用比了,和亲一事,尔等也不必再提!”
北凉使臣即使再不满意,也只好先同意。
他们相信他们的“四皇子”一定能赢。
毕竟“四皇子”是他们那儿数一数二的勇士,他们心想,“四皇子”绝对能碾压这个姓容的竹竿,让盛元帝不得不同意和亲。
武斗开始之前,双方都按照要求卸下了身上的武器和暗器,随即走上擂台,静待德栩宣布开始。
德栩阴柔高亢的声音在演武场响起,话落,四周都陷入了瘆人的静谧。
现场除了春风呼啸而过,连众人的呼吸都听不见。
所有人屏气凝神,紧紧望着擂台上的矗立的两个身影。
容北书代表的是大鄿,可大鄿官员中,只有一部分人希望他能赢。
容北书静观其变,“四皇子”却是个心急的,怒吼一声,拳头如锤,猛然朝容北书砸来。
容北书却未见慌乱,只是微微侧身,如同灵动的游鱼,轻巧而稳健地躲开了这一击。
“四皇子”怒地再攻,招招狠辣有力,容北书则一直闪躲,并没有主动出击。
悦焉有些疑惑,小声嘟囔:“容少卿怎么不出招啊?”
“他在观察”墨玖安说。
自容北书上场,墨玖安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她和容北书一样,视线紧随擂台之上“四皇子”的一招一式,寻找对方的弱点。
当力量不及对方时,那便只能智取。
这个“四皇子”体格魁梧,浑身充满力量,却不如容北书灵活,速度也远不及容北书。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面对比自己力量强几倍的对手也是一样。
眼下,容北书看似被动,可他不仅每次都成功化解对方狠辣的力量,同时还在寻找对方的弱点,思考怎么让对方吃痛卸力。
他心中盘算着,待到合适的时机便可反击。
可他这般被动躲闪,引起了众人的疑惑和不满。
北凉人先是暗讽鄿人也不过如此,后又怒责容北书在消耗他们四皇子的体力,谩骂容北书卑鄙。
甚至观赏席的大鄿百姓,和台上的文官们也不由得蹙眉冷脸。
只有那些武将,墨粼和墨翊,以及盛元帝能猜出容北书想做什么。
容北书观察够了,就在“四皇子”再次粗暴出击之时,容北书身形一转,灵巧如燕地闪过他的大拳,随即攻向他的肩髎穴。
容北书从“四皇子”左右手拳击的力量差异中,隐约猜出他右侧肩关节有病灶。
就这样,容北书一记精准打击,这一招立即让“四皇子”感到一阵剧痛,甚至身子都微微一晃,向后退开了半步。
容北书仅用一招就使体格硕大的北凉皇子后退半步,这瞬间振奋了众人,他们纷纷直起腰伸长了脖子,生怕再错过什么精彩的画面。
片刻的哗然后,现场又回归寂静,众人的神态也已发生改变,友方脸上的紧张与不安,已尽数转移到敌对阵营脸上。
“四皇子”显然怒了,他黑黝黝的脸气的通红,目眦欲裂,难看极了。
“四皇子”意图反扑,不曾想容北书乘势而上,连环两记进攻,先是一拳猛攻他的天宗穴,随即掌骨一把拍在他喉咙。
这下,“四皇子”被打的弯下了腰,后退数步,他抓着自己吃痛的喉咙,本能地咳了好几下才缓过来。
现场又一次哗然。
容长洲激动地叫好,大鄿官员中也有不少人跟着夸赞容北书的招式,说他干净利落,精准打击。
高位之上,墨玖安面上的焦虑也缓解了些许。
可“四皇子”毕竟不是吃素的,他不再收敛,一招比一招强悍,只攻容北书的要害,一看就是为了要容北书的命。
墨玖安刚松的眉头又倏尔一紧,她下意识抓紧了桌边,视线紧随容北书,甚至不敢眨眼。
双方的纠缠愈演愈烈,“四皇子”好似看出了容北书的打算,边躲闪边猛攻,没给容北书攻他弱点的机会。
容北书心想不能再这般纠缠下去,打算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
几经努力,他成功攻击到了“四皇子”的太阳穴,可代价是,他硬生生吃下了“四皇子”的一记重拳。
双方先后吃痛,“四皇子”眼前一黑,踉跄着向后退去,容北书则被“四皇子”的那一拳摔在了地上。
容北书忍着剧痛,身形一转,一脚踢在“四皇子”虚弱的膝盖上,“四皇子”便彻底倒下,连擂台都随之震了一震。
容北书没有停歇,臂弯立马勒住“四皇子”的脖子,根本没给他恢复力气的机会。
先是太阳穴遭受猛击,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感受到窒息,“四皇子”再无还手的力气。
北凉人眼看“四皇子”已落入下风,纷纷面露惊慌之色,而大鄿这边皆惊呼出声,与对面形成鲜明的对比。
只要再过十息的工夫,北凉就能被判定为输了。
众人欢呼着等待这振奋人心的时刻。
就当他们数到五息时,出乎所有人预料,只见那四皇子凭借最后一丝意识,从腰间掏出了什么,尽数撒在了身后容北书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