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那便只能再次将你们打服
作者:归彧   公主的掌中夫最新章节     
    墨玖安这还是第一次见容北书如此狼狈的模样。
    他嘴角鲜红的血迹如同盛开的花朵,衬得他那张俊朗的脸庞愈加苍白,鬓边,几缕发丝脱离发冠的束缚垂落下来,更显他柔弱可怜。
    被重创的他半跪在擂台上才能堪堪稳住身子,曾经那道挺拔的身影,此刻却显得格外脆弱。
    墨玖安心中一阵揪紧,恍若千斤重石压在胸口,让她鼻腔发酸。
    “万一...”,墨玖安咽了咽酸痛的喉咙,兀自缓了缓,才颤着声问:“万一死了呢?”
    容北书如何能感受不到她的情绪。
    他嘴角笑容扩大了些,做出了他以为最能让墨玖安心安的微笑。
    “大鄿四品正官,死在北凉使臣手里,公主就更不用和亲了”
    容北书说的轻盈,丝毫没有面临死亡的恐惧与伤感。
    若他的死能为他的公主挡住这场孽缘,他死而无憾。
    容北书看不到她,只能感受到她轻轻颤抖的呼吸,感受到她清凉的指腹温柔地擦拭他嘴角的血迹。
    几息之后,容北书耳畔传来她略显哽咽,却又咬牙切齿的声音:“疯子”
    容北书惨白的面上挂着温柔的笑意,他的脸颊轻轻蹭了蹭她掌心,而就在这时,墨玖安身后传来北凉使臣的叫嚣声。
    北凉使团失去这么一个勇士,比起悲伤,其实更多的是对大鄿的愤怒。
    当现场的众人都因方才亲吻的那一幕陷入怔愣时,北凉使臣果然最先找回思绪,又开始吵闹了起来。
    墨玖安眸光一凝,眼底寒意凝结。
    她轻轻收回手,缓缓直起身,将容北书交给了陆川和容长洲。
    之后,她才徐徐转身,居高临下地睨向脚边的尸体,不急不慢地拔出了北凉“四皇子”头颅里,那支由她亲手射中的箭矢。
    远处,北凉使团又集体陷入了沉寂。
    他们被这一幕冲击,破口大骂声戛然而止,只剩下一双双不敢置信的眼睛,直直落在擂台之上,那一袭曼妙的身影。
    好在观赏席足够远,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并没有听到箭矢被拔出时,令人头皮发麻的闷响。
    他们只能依稀瞧见公主手上的那把黑色箭矢,以及箭头滴落的浓稠血液。
    墨玖安握着箭羽,冷冷抬眸,视线锁定远方,那个穿着朴素的北凉“侍卫”。
    正午的阳光笼罩整个演武场,却怎么也带不来丝毫暖意,反而生出了一股瘆人的阴冷,直扫众人的后脊梁。
    无数双视线都集中在擂台之上,那一袭素白的身影。
    她身上的浮光锦在阳光下闪着细腻而华丽的微光,她面无表情地跨过北凉“四皇子”,轻柔的裙摆不慎沾染了血迹。
    鲜红的液体随着她的步伐晕染开来,仿若一朵朵盛开的花瓣,悄然绽放在这片洁净的白色上。
    北凉使臣警惕地瞅着墨玖安,而墨玖安手握箭矢,一步步走向那个“侍卫”。
    见墨玖安逼近真正的四皇子拓跋篱,北凉使臣顿时慌了,有几个立即站到四皇子面前。
    相比之下,拓跋篱却显得十分淡定。
    方才见假皇子被墨玖安射杀,他也只是展露了片刻的惊诧。
    当墨玖安直逼他而来时,他甚至推开挡在他身前的北凉使臣,之后便是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最终,墨玖安停在拓跋篱对面,眸里凉意森森,声音更是淬了冰般,响彻整个演武场:“数十年的和平冲昏了你们的头脑,让你们愈发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我泱泱大国岂能让公主下嫁?本宫不会和亲,本宫的妹妹静淑也不会,我大鄿任何一个女子都不会!”
    墨玖安顿了顿,轻轻抬手,那支箭矢指向拓跋篱的咽喉。
    “除非...你爹拓跋狁向我父皇下跪臣服,从此这世上没有北凉国,只有大鄿北凉城”
    墨玖安的这一句中,除了让北凉臣服大鄿之外,还有一个重点。
    那便是,她对面的这个侍卫才是真正的北凉四皇子拓跋篱。
    现场越是安静,越显得周围的窃窃私语在无形中蔓延,那些不知真相的众臣彼此交换着惊异的眼神,上下打量这位侍卫打扮的北凉四皇子。
    北凉使臣的欺君之罪无疑会加重两国的矛盾,北凉四皇子让别人冒充他,这是对大鄿皇帝的不敬,大鄿百官就可以借此大肆批判北凉使臣。
    这下,北凉使臣顿时没了声,他们齐刷刷地看向拓跋篱,静待他的反应。
    然而,拓跋篱面上不见丝毫慌张,他只是微微一笑,默默走出来,朝盛元帝低头行了个礼:“拓跋篱,见过大鄿皇帝陛下”
    这下,四周的交头接耳声瞬间变成了嘈杂的争论声。
    盛元帝的脸色明显沉了下去。
    盛元帝不掩饰眼底的愠色,居高临下地瞅着拓跋篱,片晌的沉默后,他顺水推舟,以北凉没有诚意为由,驳回了他们和亲的要求。
    拓跋篱却还在争取,试图用两国共同的利益劝服盛元帝。
    甚至大鄿这边,谢氏和太子的党羽,那些被墨玖安威胁到自身利益的士族团体,以及三皇子墨翊的亲信,这三方统一战线,还在努力促成两国的和亲。
    墨玖安只是静静地听着,转身看向擂台。
    容北书早已被容长洲和陆川带下去,送回营帐解毒。
    她的视线便缓缓扫过演武场。
    演武场四周都有黑甲禁军严格把守,他们手握长枪,腰配长刀,身上穿着数十斤重的铠甲,刺眼的阳光下,几个时辰雷打不动地站岗。
    墨玖安又看向远处,那一排排矗立着的,准备参加比赛的士兵。
    他们为了朝贡这一天,至少训练了半年之久,他们肩上扛着彰显大鄿武力的责任,接下来的一系列比赛,蹴鞠,马球,骑马,射箭以及比武,他们只有赢这一个选择。
    而高位之上,这些朝臣只需要享用美味佳肴,美滋滋地观赏比赛即可。
    他们无需下场,无需在炎日下拼搏厮杀,盛元帝甚至没要求过他们怒骂北凉言而无信。
    可他们此刻在干什么?
    他们在帮助北凉四皇子说服盛元帝。
    不为别的,只为将墨玖安赶出大鄿。
    在他们看来,大鄿的颜面和威严都不重要,他们甚至可以和敌国统一战线,只为满足自己的利益。
    墨玖安的视线最后落在这些满口国家大义的大鄿臣子身上。
    这些年来,朝中的各个派系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和利益,已然将朝堂弄的乌烟瘴气。
    此时在两国使臣面前,他们又如此不顾身份,不顾家国的立场,道貌岸然地站在北凉那边。
    不难猜,若哪一天国家有难,这些人绝不会是死守国门的。
    墨玖安的目光一个一个地数着,把这些人刻在脑子里,不久的将来,她会一个接一个地清除干净。
    当然,现场还是有维护墨玖安,维护大鄿威严的朝臣。
    其中有一部分是墨玖安的人,也有一部分是当年跟着盛元帝南征北战的将军,他们十分赞同墨玖安的话,若可以,他们还会领兵出征,再次把北凉打的屁滚尿流,也绝不会让公主下嫁。
    不过他们在言辞上还是落得下风,说不过这些巧言令色的言官们。
    墨玖安看着这些人的嘴脸,听着他们完美的说辞,忍不住低笑出声。
    渐渐地,她的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笑的连肩膀都在微微抖动,低垂着眼眸兀自摇头。
    那些正在争论的大臣们,因墨玖安莫名其妙的笑容,重新陷入了沉默,狐疑地瞅着她。
    等周遭重新安静下来,墨玖安的笑声也渐渐平息。
    然而随着她缓缓抬眸,她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变了味道,唇角虽勾着弧度,眼里却不带丝毫温度,反而翻腾着令人害怕的戾气。
    墨玖安甚至懒得看大鄿官员,她将目光直接投向拓跋篱,“你刚刚说,北凉不可能臣服大鄿?”
    方才,拓跋篱确实说过这一句。
    一说完,拓跋篱就看见盛元帝眉眼一冷,与此刻的墨玖安一模一样,阴鸷而锐利地睨着他。
    有其父必有其子,这父女俩的眼神瘆人的简直如出一辙。
    拓跋篱刚腹诽,便听到墨玖安说:“好啊,那便只能再次将你们打服”
    墨玖安的这一句话,与宣战无异。
    区区一个公主,竟能在大鄿皇帝面前,在大鄿太子,文武百官,乃至全场百姓面前如此恣肆狂妄?
    这不由得让两国使臣,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女人。
    在两国使臣集体沉默中,大鄿朝臣当然不会放过如此良机,公主祸从口出,主动给自己添麻烦,那他们必须火上浇油才是。
    而这个开头的,必然是大鄿一品侯爷,士族之首,右相谢衍。
    仿若一个长辈教育后辈,谢衍浑厚的声音不急不慢地提醒墨玖安:“公主慎言”
    “闭嘴!”
    然而谢衍话音刚落,一声突如其来的呵斥让现场的气氛霎时凝固,连谢衍都不由得愣住。
    所有人目瞪口呆,甚至盛元帝都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墨玖安在呵斥的同时觑了谢衍一眼,冰冷的声音散发着一股无形的威严。
    “本宫在说话,你该安静地听着,不要打岔”
    这是墨玖安第一次在文武百官面前,如此直接地训斥谢衍。
    以往,她虽也有过和朝臣争吵的时候,却从未真的撕破脸皮,尤其是与谢衍。
    曾经的她总是想着步步为营,即使偶尔看起来嚣张跋扈,可她的每一个行动每一句话,都秉持着她能承受那个后果为前提。
    亦或者,是为了不让盛元帝为难。
    可今日,她做了很多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
    尤其在此等重要的场合,在大庭广众之下,她做了所有女子都不敢做的事。
    她亲吻她所爱之人,宣示与他的关系,也亲手毁了她自己的“清白”。
    不止如此,她还大胆向北凉宣战,怒斥打断她讲话的谢衍。
    这一切的一切,让盛元帝,让墨粼墨翊,甚至让在场的文武百官都意识到,她和从前不一样了。
    今日的她很反常。
    可是,但凡他们仔细想一想就该知道,她如今的反常都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被逼到这种地步,墨玖安不想再克制了。
    亲生父亲利用她,两个兄弟都想着除掉她,可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却为了救她,死于乱箭之下。
    就在方才,她所爱之人也为了她,竟赌上他自己的性命。
    七年的布局,墨玖安此刻突然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她运筹帷幄,谋定而后动,得来的结果就是为他人做嫁衣。
    她处处考虑盛元帝的处境,为了不让父亲陷入两难的境地,无论做事说话都留有一份余地。
    结果,却是被自己的亲生父亲否定,阻止,甚至利用。
    既如此,那她便不用再顾及。
    不用顾及盛元帝的处境,不用顾及这虚伪的亲情,更不用顾及百官的感受,甚至不用顾及自己的名声。
    所有人都说,玖安公主跋扈猖狂,不知羞耻,荒淫无度。
    既如此,她便遂了他们的愿,做一个不择手段,心狠手辣的疯子。
    在这人吃人的朝堂之上,若不长出锋利的獠牙,是斗不过这些披着人皮的禽兽的。
    若论满口的仁义道德,谁又能比得过这些儒生?
    若论伪装,谁又能成功揭穿他们虚伪的面目?
    既然做不到,那便彻底成为他们口中的那个恶人,以嗜血疯狂,战胜这些道貌岸然的敌人。
    墨玖安会承认容北书是她的人。
    不止如此,她还会承认自己结党,甚至承认自己谋求帝位。
    因为她笃定,盛元帝不会软禁她。
    她笃定,盛元帝不会把她贬为庶民,她笃定,盛元帝绝不会流放她。
    无论百官如何费尽心机,只要盛元帝在位一天,墨玖安就绝不可能被赶出京。
    除非,她自己愿意。
    她也绝不会让容北书成为驸马,让百官夺走他大理寺的官位。
    除非,大业已成。
    这满朝文武,无法逼她做任何她不情愿的事情。
    因为她笃定,盛元帝绝不会逼她。
    为何?
    因为早在二十年前,她的母亲就已经被盛元帝逼过了。
    墨玖安知道,这二十年来,盛元帝一直沉浸在深深的内疚之中。
    她也知道,盛元帝宠爱她,有一部分出自他对她的亏欠。
    以往,她不愿利用盛元帝对她和对她母亲的愧疚之情。
    可从此往后,盛元帝满心的懊悔与愧歉,将会成为墨玖安最大的底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