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八哥惊愕的说:“是干爹恨死的那个姬龙微?”
水牛在窗外不安的踏动蹄子,刍狗惊慌推门,赢孜孜拉住她,“好好,我跟你一起出去。”
她穿着单衣,看到妘氏围住一个黑衣剑修,还有另一个男修,小舅公和妘娥的脸上厌恶到憎恨,黑蛟在母屋外咆哮,青鸟张大翅膀鸣叫。
姬龙微整个人印在火光中,散发隐隐威压和白发的太姥姥对峙,金色的乌鸦单足高立在剑修肩头,盯住母屋一代代燃烧、不曾灭却的火焰。
姬龙微和刍狗只在三四十年前见过一面,没认出族人中的她,但是十二岁的双胞胎小姨妈和小舅舅跑出来时,他身侧的男修却变了脸色,欣喜的叫喊:“好儿子!快来认你亲爹!”他接着严厉道:“姑娘,跟我回去,你就要长成女人,别被东摩风俗教坏,一样的不知廉耻!”
双胞胎看男修,妘婠吓住,妘倌发懵。
妘娥恶心至极,挡住两个孩子。“这是我自己的身体血肉化育的孩子,你们张嘴造一个‘父亲’,就能来抢夺我家后人?”
那个男修愤怒大叫,“儿子是你跟我生的!妘娥,我的女儿在东摩里长大,只会变成放纵失贞的淫娃荡妇,就像、就像......”
“这就是你给洪炉大冶带路到东摩的原因!”妘娥高声大笑,“十几年前每夜在我窗口傻等的呆小子‘姜逊’,在晨露下战栗发抖,忍着眼泪求我多看几眼,对我神魂颠倒语无伦次时,敢叫我‘淫娃’、‘荡妇’?你这只背叛欺辱生母的孽子,那么爱教坏你的坏蛋‘父亲’殷炽,今日就该一并偿还我哥哥的死亡!”
姬龙微皱眉,“殷逊,你家中有此事?”
男修瞪住美丽的妘娥,眼红道:“大师兄,我虽然在东摩出生成长,但姜氏不让我认生父!”
姬龙微冷然无声。
太姥姥族长冷峻的说:“姜逊,东摩没有‘父亲’!”
小舅公怒道:“‘父亲’?姜妩跟殷炽早无来往感情,东摩只以母屋为大,养你到成年的是红原姜氏!殷炽强索东摩养大的你,威胁打骂姜妩,抢姜妩生的孩子!婠婠是我们妘氏的后人,你张口骂她‘失贞’‘荡妇’,不过是想和那个王八蛋殷炽做一样的事,一边抢夺女人的血肉、一边侮辱女人的盗贼,却认为自己最了不起!你们这些仙门的狗男人做不了生,只用暴力带来死和灾祸,但是贪婪无耻什么都要,你被殷炽带出去十几年,也被他的恶鬼附了身,变得一样恶臭,比蛊师还要毒上百倍!”
婠婠躲在护住她的舅舅和母亲背后,对那个男修心生恐惧。
姬龙微说:“老祖宗,东摩之外风俗不同,殷逊是洪炉大冶门人,子不认父,女不见父,也有违人伦天性。”
男修大声说:“不错!我被东摩抢走了亲骨肉!”
妘娥不屑地看一个小丑。
妘夏子冷道,“‘殷逊’,我在外面走过很长时间,你们的想法我一清二楚。你是想占‘丈夫’的便宜,把我姐姐当作牛羊牵进你的猪圈,你不同意,我姐姐就得一辈子困在你的烂槽圈里,吃你手里剩出来的猪食,任你牵系好几个训成牛羊的中原女子,跪着吃你的猪食!”
妘娥勃然大怒,一阵风扫过,‘啪!啪!’两声巨响,殷逊挨了妘娥两巴掌,瞬间肿起了脸。
殷逊面红耳赤,眼神不稳的对住妘娥。
“泼妇,破鞋!不知廉耻文明的蛮夷,你若在外面,只有我肯因为孩子的旧情要你。”
妘娥恶心,“婠婠和倌倌是我家孩子!”
八哥忍不住火气,“你不看看你什么模样!姥姥是东摩最美的女人,她的东摩情人比你健康俊丽,让人开心快活得多!又索要又打压,卑鄙极了,跟干爹那种混蛋一个德行!”
姬龙微沉眉,他来找玄牝治二师弟,不想被扯进殷逊和东摩的家事纠缠。
“殷逊。”他冷冷的开口,“你可以退下了,回洪炉大冶。”
男修不甘心的看住妘娥和双胞胎,“副掌门......”
姬龙微呵斥:“这是副掌门命令!回去!”
殷逊重重踏步离开。
母屋外赶来红原姜家、白岩姚妫氏和黑河赢氏的医修们,各个满脸愤怒,姜氏当家女子眼睛发红,“小逊!你既然跟那个恶棍姓,就不要再回东摩闹事!这里不是你家了!”
殷逊重重推开姜家当家,冷哼道:“你以为我想回?我妻儿在这里不肯走!”
妘娥厉声道:“东摩女人没有谁是任何人的‘妻子’,我有自己的根和家,不去任何男人家,你再侮辱我试试!”
殷逊青筋鼓起:“人尽可夫,淫乱无礼的荡妇!”
姚妫氏中出来一个俊帅男人,一拳捶到殷逊脸上,揪住他打。赢氏也出来一个男医修,姜氏出来一位同辈舅公,都是和妘娥昔日有过感情的人。
东摩人自以其母屋为重,情事好聚好散,感情浓淡顺其自然,谈情生育,更不涉及动摇家族积累的财物分割,所以女人男人不至于气恨对彼此的损失付出,有要伤害对方乃至丧命的想法。
几个男人听到妘娥被叛徒趾高气昂的谩骂侮辱,将他围住,气愤暴揍殷逊。
女人们厌恶瞪视殷逊,红原姜氏的当家人捂住脸伤心哭泣,妘娥抱住她安慰。
“阿妩姐,这个孩子就当没生过!运气不好怀了个坏种!”
小舅公抽出弯刀,杀气腾腾。
“剩他一口气,割掉他的脖子,让他为自己认定的‘父亲’还血债!”
一道金光剑气震开东摩人。
姬龙微扶额,“殷炽回洪炉大冶后因重伤暴毙,已经偿还当年在东摩的误会冲突。”
殷逊鼻青脸肿,对代门主感激得还未说话,姬龙微挥剑将他震出东摩。
刍狗看到那个男修盯死妘娥和双胞胎,喜爱与厌恶交织。
他想要美丽明艳的姨姥姥,想要成为姨姥姥孩子的君父,但是姨姥姥和他不一样,姨姥姥根本不进入他自利独大的规则秩序,于是他谩骂诋毁、他打压捏造、他虚张声势的粉饰自己的行为、强调自己的重要和应当,手里牵着捕猎的绳子,卑劣得像一只鸡圈里奴颜婢膝得和顺,同时又会异常贪婪暴虐的牲畜。
这未必只是在女人和男人之间,刍狗在京都当职被掠夺赶走时,被寇荡捉住时,被郑守业忌讳得灭口时,她目睹同类的神情、听到相似的话语,明明这些人缺乏而想要,想要得贪求,但是打压贬低,无中生有,颠倒是非,姿态高高在上的吓唬威胁,他们赌徒一样的张狂,偷盗剥削得理所应当,然后膨胀得意与自信,不受煎熬。
就是鸡圈里丫头喂的那些人头鸡。
刍狗恍然在一张张嘴脸中看到同一张脸。
姬龙微对满面愠色的族长太姥姥正色道:“老族长,我虽然第一次来到此地,但调查听闻过东摩族,既然有求而来,姬某并无以仙门为大的高傲,东摩和仙门只是民风不同、生活不同,我并无偏见。”
他抱拳尊敬,“东摩人善良正义、忠厚淳朴、热情耐劳,而这里是一片温柔包容的天然乐土,姬某今日亲睹,诚然如此。”
姬龙微话锋一转,冷肃道:“但东摩族全部依赖水土自然,刀耕火种,过于原始落后!族人安于现状、不思进取,所以固步自封、不能拓展外化!东摩族的人口和成就,可与任一仙门的规模和财富相比?难道继续与仙门彼此误会结仇,直到不能共存?”
族长眼神沧桑,平静的说:“姬氏之子,你在威胁我?”
小舅公大怒。
姬龙微镇定回答:“非是如此,只是姬某管理洪炉大冶多年,习惯从副掌门的角度出发思考一门发展,东摩的老祖宗可否思考小辈之言?”
族长摇摇头,“你想要做什么,我很明白。你们的势力能把东摩影响成什么样子,我已经看到过。姬龙微,你的祖先在千万年前也母系而来,外界崇父用母,男尊女卑分家争强哄闹数千年我看得一清二楚,也明白你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东摩只是保留最初的样貌没有改变,而千万亿年起伏衰落,你所以为优越的,只是因为争强斗胜、依仗力量所以能兴起千年,但在时间长河中又何其短暂,你们并不是唯一的解释和正确,否则母神应该生于洪炉大冶,而那时我将坐视女儿们被铲掉根脉、失去家园和姓名,被迫流浪然后寄人篱下,孤立无家的她们会成为一个个‘外来人’,由他人涂抹、捏造、控制、逼迫、打骂.......你们的规则是以自己是第一等秩序而层层向下制约的弱肉强食,其他与你们不同的族群,就安排定义为成就、服务你们的用具。你们的崇父用母是如此,同门对待异族是如此,国家对异国亦是如此看待,这就是你们的秩序。母神没有你们这样的霸道和自我的分别,所以它在东摩中存在,不卑不亢,不紧不慢,不悲不喜,在生死中恒常不变,时间不会让它衰老消逝,东摩的孩子们被它同化而温暖着,我们随从它活得不卑不亢、不紧不慢,警惧贪暴,喜怒哀乐随时而应,随顺而去,得到身心两安,于是没有分合迅速的兴亡交替和血亲争杀,而你们的富裕兴盛,是否是杀鸡取卵、震荡反复、骑虎难下的兴盛?是降本流末、以过度榨取生命和心智交换的夸张繁华?”
姬龙微愣住。
白岩、黑河、红原三位当家和姨姥姥流出泪水感动不已,刍狗低头抽泣,小鸟在她肩膀寂静无声的聆听。
老族长轻拄拐杖,“看在明氏阴阳血脉不该无后断绝,你把明姑娘的那个孩子带来,治愈之后就带走。”
姬龙微对住妘氏族人后擦泪的刍狗。
“上官大小姐,我师弟来到东摩族,你觉得,他还会想回洪炉大冶去?”
刍狗一惊退后,撞到赢孜孜怀里。
赢孜孜扶住她的肩膀。
她以为姬龙微早就不记得只见过一面的自己,没想已经被他认出来。
姬龙微扫视扶住她的男医修,面无表情道:“我在仙门培养中长大的师弟,可否接受在东摩做你的情郎之一?”
小鸟愤怒了。
“谁说师娘要你那个没长大的师弟当情郎?“
众人看向她。
赢孜孜皱眉:“好好,他的弟弟,是你说的人?”
刍狗说:“我不姓‘上官’!”
姬龙微冷目皱眉,”如果是如此,我师弟的心病也不过解掉一时。“
妘娥和小舅公护住刍狗,怒道:”原来你师弟还欺负过我家好好!你们外面的男人,不过是换了张脸的殷炽殷逊!“
姬龙微拱手拜道:”听老祖宗所言,姬某确有启发开悟!可否让洪炉大冶与东摩联姻,缓和仙门误解,以示交融开化?”
太姥姥说:“妘氏不拿人换交情利益,所有人属于自己的母屋,不去外人家。”
妘娥大声道:“他看上好好就自己来求,好好看不上,他就回家去!
刍狗在母屋的亲人中,开始有勇气愤怒起来。
她抓起墙上吊晒的一把灵果,用力朝姬龙微扔过去。
“你走开!我不会见他了!”
你们听清楚,听进去我的声音!
姬龙微侧身轻易避开灵果,眼皮一抬,微微诧异她的行为。
他肩上单足而立的金乌落下一片金色羽毛,掉入火堆,如烟花绽开一团光焰。
太姥姥说:“姬龙微,你的乾阳火与母屋的火不相容。”
姬龙微蹙眉不语,抬手握住伴生的三足金乌,垂眸端详。
受够了的刍狗向洪炉大冶的人瞪眼喘气,东摩女修们围护住她安慰。
”好好不用像在外面拘束,没什么该憋闷委屈的!“
赢孜孜生气的说:“你的弟弟要妘好过去,是索要他的妈妈、还是孩子离不开的玩具?被保护得如此幼稚,这样的男人,会给女人带来痛苦不幸!”
剑修审视赢孜孜一眼,并没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