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里有一对孪生兄弟吴七和吴八,兄弟俩平日游手好闲,以盗墓为生,俗话说:常在河边儿走,哪儿有不湿鞋的,兄弟俩有过几回惊险的遭遇,差点儿被墓主家给捉了去,被吓得连滚带爬的才得以勉强逃脱,那个狼狈劲儿就别提了,裤子也扯烂了,鞋也跑丢了。
兄弟俩一看,这样下去不行啊,本来盗墓这个活儿就挺吓人的,还得老提防着外边的动静,还经常让人追着跑,盗墓贼让这哥儿俩干到这个份儿上,也是够呛的。
吴七跟吴八说:我说,哥哥,咱俩不能再这么干下去了啊。
吴八不满的说道:怎么着?咱俩不干,难不成花钱雇人去干吗?
吴七一本正经的说道:哥哥啊,我早就想好了,你说我们去当大老板的多好,多悠闲。
没等吴七把话说完,吴八给了他一下:我说你这脑子里边儿都想什么呢?咱们干的这是正经营生吗?这是正经买卖吗?还雇人?还当老板。
吴七解释道:哥哥,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说咱们俩得多动动脑子,不能老是白费力气了,像上回咱们盗的那个墓,吭哧吭哧挖了半宿,累了一身臭汗,约摸着刚要挖通,就让人牵着狗追着跑,你说忙活了一晚上什么没落着不说,咱俩最后还一人赔了一只鞋。
吴八说:我没赔啊,你不是把你那只给我了吗?我还是一双鞋。
吴七听了,叹了口气:得了,我还是自个儿琢磨吧,估计也指望不上你了。
吴七就思来想去,想去思来,最后还真让他琢磨出来个好招儿。
吴七扯来两块布,一块儿黑,一块儿白,做了那么两件大袍子,大袍子一拖到脚尖儿的,余下的布料又做了两顶大高帽子,扮作阎罗殿下索命的黑白无常,如此一来,被人撞见了,为之避恐不及,谁还敢来抓他们呢?
自打用了这个方法儿,这兄弟俩在盗墓的时候再也没有遇到过什么意外,这小日子也越过越滋润起来,看来这什么事确实不能蛮干,就得多动脑子,但是也别不用到正道上。
话说这年秋天,听说三十里外说完苏八爷家里边的小少爷死了,苏八爷那是家财万贯,娶了九房媳妇儿,却只落下这么一个儿子,所以极为娇生惯养,没想到这苏少爷长到十来岁,却因为得病死了,苏八爷心疼至极,那陪葬的物件儿还能少得了吗?
吴七和吴八这哥儿俩就来到了苏家寨,得知苏家祖坟位于潜山的蛤蟆坡,兄弟俩是马不停蹄,又背起药篓,扮作采药的郎中,来到蛤蟆坡踩点儿,果然见坡上有一座新坟,是又高又大,墓顶七纵七横,十四层大青砖墓门前侧立着三层三间的坊楼式大墓碑,一大二小四柱落地,整个墓地足足有半亩地那么大,毫不威风气派。
当天晚上,兄弟俩酒足饭饱,就溜到了蛤蟆坡外的小树林儿里啊,先眯瞪一会儿,养足精神后啊,也差不多就到了半夜,这兄弟二人醒来,约莫着二更天,只见是月明星稀,亮如白昼,这可是盗墓的好时候。
兄弟俩穿好行头,将盗墓的工具掖在袍子里,出了小树林儿,沿着白天探好的路径走向蛤蟆坡,不一会儿,刚一进蛤蟆坡,便看见苏少爷大墓前有两个人影儿晃来晃去,兄弟俩大吃一惊,赶忙趴在草丛里观察了老半天,感觉是遇上同行了。
他们俩趴着看着,也看不太真照,只见这两个人影儿,也是一个穿着黑袍,一个穿着长袍,头戴高帽子,这分明也是黑白无常的打扮。
吴八胆儿小,他结结巴巴的问道:过咱们就就别别真是碰上黑白无常了吧。
吴七嗤之以鼻道:说什么呢?你还真信有这黑白无常吗?那都是传说,人们瞎编的故事,吓唬人的,哪儿有什么黑白无常啊,依我看哪,八九不离十是咱们的同行,你看人家多敬业,早早的就去了,那我们就按照盗墓行里的规矩,先来后到,咱们俩回去吧。
走?该走的是他们俩。吴七冷笑一声:在咱们盗墓行里,谁不知道黑白无常是咱们兄弟的名头儿?这是咱们发明的专利,是我想出来的招,没他们这么干的,他们俩竟敢冒充咱们俩浑水摸鱼,真是好比李鬼遇见了李逵呀,碰上这冒牌儿货,咱们怎么能走呢?今天走了,那我们以后还怎么吃盗墓这碗饭呢?
吴八一听是这么个理:哥,那你说咋办吧?我听你的。
吴七早就想好了主意,成竹在胸:这年头儿啊,撑死胆儿大的,饿死胆儿小的,咱们俩过去把他们吓跑了。
兄弟俩就站起身来,他们从兜里边儿掏出一块儿以往没有派上用场的脏兮兮的红布条儿,往嘴巴里边儿一塞,就当那个红舌头向苏少爷的墓就飘了过去,实际上俩人儿就是走的小碎步,光为了练这小碎步,兄弟俩可没少下功夫儿,穿着这大长袍,这大晚上这么一走,还真像是飘着。
要说在苏少爷墓前晃悠的这两个到底是不是黑白无常呢?其实不是,但是他们也不是吴七的同行,而是苏家寨山前打腰鼓的孙汉神和徒弟刘老五。
其实苏少爷现如今还没有身亡,而是病入膏肓,奄奄一息,苏老爷是实在没招儿了,请了好多医生都看不好,最后死马当活马医吧,这就请来了孙神汉师徒二人来驱鬼赶怪。
孙神汉就忽悠苏八爷先给少爷做大墓发活丧,然后他们师徒二人夜里去墓前扮作一对黑白无常,一直守到五更天,天下之大,每天死去的人很多,一对黑白无常,那是忙活不过来的,因此阴间里头分头索命的黑白无常有好几对呢,所拿少爷的黑白无常一来到墓地,发现已经有一对黑白无常在索命,所以便以为自己搞错了,他们就会回去重新请示阎罗王,如此来来回回就拖延过了时辰,少爷就会因此熬过这一劫。
苏八爷听了孙神汉这一番话,自然照办,不仅是真给儿子建了座大墓,还在墓室里点起了长明灯,供桌儿上还摆着鸡鸭鱼肉,果品,糖之类的,反正是应有尽有,真的怎么来这就怎么来,孙汉神师徒俩正抱着膀子在这儿来回溜达呢,忽然看见一对与他俩一模一样的黑白无常从地底下冒出来似的站在了面前,顿时吓了一大跳。
刘老五一个机灵:这还真招来了黑白无常,撒腿就跑,却被孙汉神死死地扯住。
原来这墓里没有死人,却有三个大活人。
孙神汉那馋嘴的婆娘得知苏少爷墓里的祭品丰盛得很,天一黑她就拖儿带女的过来了,让丈夫打开墓道门,娘仨正躲在里面大吃大喝,若是孙神汉和刘老五逃走了,那黑白无常还不得把娘儿仨的性命给全结果了,因此孙神汉说什么也不能让刘老五逃跑,要硬着头皮跟着黑白无常斗一斗。
吴七见状,心里得意极了,假扮黑白无常让我猜对了,那边那个想跑让那个拽住了,这俩也是一个胆儿大,一个胆儿小,那么只要我们两个不露马脚,把对方吓跑了就完了。
就这样,两对黑白无常就对峙起来,喉咙里还发出呼噜呼噜的怪叫声,就跟四条狗要互相掐架似的,直见双方是都不肯退让,吴七向吴八使了个眼色,吴八心领神会的装模作样的从口袋儿里掏出一卷皱巴巴充当这个生死簿的黄表纸来,还有一支干突笔,冲对方点点头,一边在黄标纸上勾勾点点,还一边儿念叨着:尔等假冒我们兄弟二人,若是再不跑,我们可就要勾你们的三魂六魄了。
谁知道这孙神汉也从兜中掏出了生死簿和毛笔点化起来,他的生死簿崭新崭新的,毛笔还往下滴墨汁儿呢,这吓得吴八差点儿扔了纸笔,吴七赶忙抖动手中的铁链子和镣铐,嘴里呵斥道:快点儿滚,不然老子的勾命锁和锁鬼镣就要用上场了。
孙神汉这时候捅过了一下徒弟,徒弟刘老五急忙一挥,右手也抖开了,铁锁链和镣铐抖得比吴七还要响,更出乎人意料的是,他打惯了腰鼓,刘老五左手一甩,竟然习惯性地打起挎着的腰鼓来,咚咚咚,鼓声在旷野里是格外可怕,吴七和吴霸是头皮发麻,腿肚子直转筋。
这怎么回事儿?吴七定了定神,他发现对方除了有镣铐和腰鼓之外,大袍子里边儿空荡荡的,没有什么盗墓工具,可见这并不是什么同行,他不由得又想到了一个绝招儿,手往大袍子里一伸,就握住了藏在腰间的羊皮气囊,这玩意儿啊,是为了盗墓时驱赶墓中尸臭之气,盗墓贼一般都有这个玩意儿。
吴七一只手不停地捏压羊皮进去的软管儿,另一只手就将囊口从大街儿开叉下方对准了对方,呼呼的吹出冷气,他心想:这下压倒你俩了吧,老子要用阴风把你俩吹跑。
果然,这一阵阴风过来,孙神汉和师徒俩都慌了手脚,就在这个时候,一片乌云是遮住了月亮,一阵狂风从苏少爷的墓顶陡然刮起,飞沙走石,尘土弥漫,处在下风口的无妻和无霸,顿时被这风吹的是满面灰尘,都是尘土,呛得还直打喷嚏,打了俩喷嚏,忍不住把那大红舌头都给喷了出来。
吴八站不住了,他直拽吴七,要撒鸭子跑路,吴七是连连跺脚,开了声:秋天夜里刮阵子西风,有啥古怪,我们今天就要和他们斗到底,吴七动了杀心,决定以不做二不休,就算你俩再狠,你俩不怕鬼索命,还不怕不要命的大活人吗?
他对吴八猛地一挥手,打了个暗号,两人忽然甩掉高帽子,一个掏出尖刀,一个掏出短剑,冷哼一声,齐向对方逼去,孙神汉师徒慌了,连连后退,很快被逼到了墓碑边。
刘老五腮帮子直抖,嘴里的红舌头也跟着乱颤,眼看着无期的尖刀就要扎过去,墓碑侧后门的墓室门突然大开,吴七吴八定睛这么一看,从墓里边走出一个头插红缨绒花,脸腮涂纸抹粉,两嘴角油光光的婆娘来,更骇人的是,这婆娘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孩儿,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
原来听见外面有动静儿,这孙神汉的老婆就领着两个孩子推开墓门出来了,想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馋嘴的婆娘两腮蠕动着,分明还在嚼着什么,还没咽下去呢,再看那两个小孩儿,男孩儿歪着小脑袋,不停的还嘬着手指头,手指头上沾的都是糕点糖果,头扎朝天辫儿的女孩儿忽闪着一双大眼睛,豁牙的小嘴儿,嘻嘻一笑,奶声奶气的拍着巴掌唱起来:摇啊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糖一包啊果一包,吃了还要拿一包。
妈呀,他们真是黑白无常,一家子全来啦。咕咚一声,吴八一头栽倒在地,吓懵了,吴七也是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孙神汉师徒俩的灵魂也终于归了窍儿,当下不敢怠慢,一人扛起一个来,黑无常扛着白无常,白无常扛着黑无常,黑白无常就把白黑无常扔到了乱葬岗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声鸡叫,吴七终于悠悠醒了过来,他发现自己躺在乱葬岗里,一旁躺着,弟弟吴八,早已气绝身亡,吴七大叫一声,赶紧爬起身来,满世界的乱跑,边跑还边拍着手笑着唱:摇啊摇,摇到外婆桥。
吴七就这样被吓疯了,而孙汉神他们师徒俩也受到了惊吓,又遭遇了一场风寒,后来都病倒了。
孙神汉最后也一命呜呼了,临死前连呼:无常老爷饶命啊。
徒弟刘老五年轻,大病了一场,挺了过来,但是他并没有继承师傅的衣钵,而是改行当了屠夫,每当有人问起他那天夜里遭遇黑白无常的事情,他都会脸色大变,手摆的似风吹荷叶,劝说人们:装神弄鬼要不得,那可是真会要了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