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彤一头雾水地走进驾驶室,见到郁笛在忙,她行了个礼,便拉着儿子在一旁等候。
郁笛收了手头的东西,让她坐下谈。
“祭司,您叫我们来,有什么事么?”歧彤不确定地问。
郁笛望向一旁有些局促的男孩:“这就是您的小儿子罕尾吧。”
“是。”歧彤推了罕尾一把,“跟祭司打招呼。”
“您、您好,大祭司!”罕尾弯下腰,将头顶全部都露出来——这是涂通山对地位比自己高的人所使用的礼节。
歧彤看着自己和郁笛差不多同岁的儿子朝她低头,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你好。起来吧,坐下。”郁笛看着他,“你在学院上课吗?”
“没、没有。”罕尾低头道,“部落里的事情还有很多,我、我没时间。”
“嗯,这样啊。”郁笛点点头。
歧彤笑道:“我们部落人少,很多事情就只能给孩子们去做。祭司,您是想让他入学么?”
“是,毕竟罕尾是您的儿子,去学院进修一番或许会更合适。”
歧彤闻言,心里到底是有些高兴的——祭司发话了,她便可以理直气壮送已经十岁的罕尾去学院了。如她所说,涂通山人口少,不像晦摩直到十二岁成年时才让他们开始工作,涂通山的孩子八岁起就已经奔赴各个岗位了。
可以说,他们的启蒙教育,就是如何制作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和工具。一师多徒,代代相传。
罕尾的姐姐已经作为接班人被她培养了,罕尾自然就不能再和其他孩子有什么分别,早早被送去学雕刻,之前的祈虚节上涂通山赠出的礼物中,就有他的手笔。
“还不快谢谢祭司!”歧彤又推了一下罕尾。
“谢谢、谢谢祭司!”
罕尾那略显愚蠢的脸上透露出一种清澈的茫然。
歧彤目光之中有些嫌弃,但毕竟是自己的孩子,她总不能在祭司面前露怯——毕竟祭司和出南的女儿妺千一起长大,要是妺千看不上罕尾,郁笛有可能会遂她的愿望,取消联姻。
这可不是歧彤想看到的。
郁笛对于交墟的处理,歧彤都看在眼里,现在只剩下三个部落,如果罕尾不能博得妺千的喜欢,万一让提尼捷足先登……现在可是靠着她歧彤和出南妘晁兄妹的交情,他们才得以处在这么舒服的位置,她死了之后,难不成还能靠交情?
晦摩的新首领还认不认这份关系,没人能说得准。所以既然部落融合势在必行,她就必须尽最大可能,促成罕尾和妺千的结合。
叫罕尾入学,是她思虑之后的做法。
毕竟他年纪还小,就算是他们部落的习俗有什么不妥,或者谁在他耳边扇风,都还有教育好的可能。她既然明白出南的心思,就不能过于明显地跟他对着干,用这样的方法,既能观察到罕尾本性如何,之后若是真要跟出南说些什么,有了那些学生的作证,也好开口。
郁笛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二人,直到他们离去,铃貘走了进来。
“首领,学院仆役们的岗位安排了一部分,剩下的比较重要,可能需要您亲自看一下。”
“嗯,知道了。”郁笛点头,“涂通山首领歧彤的小儿子罕尾准备入学,你帮我好好观察一下。”
“是,祭司。”铃貘顿了顿,“妺千会不会……”
“你最近要是没有其他事忙,就帮我盯着他们,不要让妺千再听到她不喜欢的话。”郁笛轻声道。
“是。”
铃貘退了出去,郁笛打开她带来的安排表。
如铃貘所说,类似洒扫的活已经分配出去了,还剩下十几个人,他们原本在部落中就能文会说,做杂事实在有些浪费才能,她才暂时没有安排,想看看郁笛会不会给他们更好的去处。
改了名字后,郁笛也不知道这些人谁是谁,铃貘只在边上粗略地标记了一下他们都会些什么,别的也没写。郁笛卷起这张布,将它放在了一旁。
她现在要削弱这些人的存在感,自然不能让他们再“发光发热”,铃貘觉得浪费,但实际上新一批学院的学生所习得的知识,要比这些人多得多。
这些人只认得交墟的文字,也只熟知交墟书本上的历史,对于未来发展,其实并不会有多大的贡献。既然已经让他们做仆役了,那就不要再考虑其他。否则对于其他部落的人来说,就不公平。
她重新铺开桌上的图布,继续贮水系统的修改。
…………
飞船内的管道错综复杂,虞申爬了许久,甚至还在里边稍稍睡了一觉,才终于找到了人们居住的地方。
看了半天,他却并没能找到象征交墟部落的地方——没有旗帜、没有雕塑,什么也没有。
虞申有些慌了。
“不会的……大祭司发过誓,只要我走了,她就会放过交墟的年轻人……”
他疯狂地爬行着、寻找着,直到看见被灰布蒙在下面的一群人。面巾下露出来的眼睛和他一样——他们是交墟人!
铃貘得了郁笛的指示,让所有人都各归岗位,有的在门口守着权且当作站岗,有的替老师们拿送东西,有的去清扫擦拭,有的要去淘换布料,用以重新书写。
这些事做起来实际上比其他三个部落所承担的工作轻松很多,只不过他们没有钱拿,而且必须随叫随到,无论任何人对他们说什么、做什么,他们都必须保持沉默。
否则,大祭司会让他们一辈子都说不出话来。
虞申亲眼看着他们交墟优秀的后辈被人呼来喝去,心头一股鲜血涌上了喉头——他们可是高贵的交墟人!怎么能去做奴隶!
大祭司欺骗了他!
暴烈的怒火在虞申心中肆虐。他为了让后辈们活下去,才忍辱负重选择妥协,可这样活着、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未来!奴隶不被允许生育,他们交墟,始终还是会灭亡!
大祭司……大祭司!晦摩人!该死……统统该死!
虞申死死扒着管道的内壁,皮肤与管道之间蹭出了刺耳的尖声。他在脑海中回忆着书中记载神殿内部的结构——他记得祖先们曾经说过,若有人闯入神殿,亵渎神的威严,那神便会将神殿与闯入者一同毁灭……
而毁灭的开关,就在神殿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