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良娣神色哀婉,点了点头,拉住秦王妃道:“即是如此,我们便谁也不欠谁的。本宫没有对不住弟妇,弟妇也没有对不住本宫,奈何母后她只护着乐平公主……不将咱们看在眼里。”
秦王妃骤然一怔,眼中不自觉有一丝犹疑道:“说到乐平公主,妾虽看不惯她在府中的行径。可细细想来——那日妾对她言语确有失当之处,可她却没有半分苛责,反而还一直母后为我求情……”
这几日来,秦王妃并非一直赌气,偶尔也会想想那日的事情的始末的。
兰陵公主急叫道:“哎呀——我的傻嫂嫂,我阿姊是什么样的人,不用我说,你也听别人说过。
你好好想想,她每一次为你求情,结果如何呢?
结果是她越求,母后便越觉得她委屈,她越委屈,母亲便越生气,以至于到最后,明明只是一件小事,却让母后雷霆之下,将我们四人都禁足于府。
不过是打碎了一个瓶子,至于让咱们四个贵妇受这么大的责罚么?”
秦王妃心中一惊,连连道:“原是这样,原是这样……不成想那一副菩萨相,竟藏着毒心肠。”
兰陵公主扯过秦王妃的手,道:“三嫂嫂你心思刚正纯直,哪能看得穿我阿姊那九曲回肠?”
秦王妃忍了忍,道:“罢了,妾既然与乐平公主性情不和,难为姑嫂,日后不与她相交便是了。妾只与五妹妹和良娣交好便是,旁人也不管也罢!”
秦王妃顿了顿,又道:“对了,蜀王妃呢?良娣不曾唤蜀王妃入宫么?”
高良娣神色一僵,瞬间恢复了过来,温声道:“哦——今日只叫了秦王妃你过来,蜀王妃不曾召她,你寻她有事么?”
秦王妃叹了一口气,道:“那日里,她也为妾求情,还被母后一同责罚,妾心中十分过意不去,也是要向她好好致谢的。”
兰陵公主气道:“她有什么好谢的?她一边为你求着情,一边又去巴结我阿姊,如今可是两头沾着好,得意得很呢?”
秦王妃怔了怔,问道:“五妹妹是何意?蜀王妃她怎么了?”
高良娣拉了拉兰陵公主,示意她不要乱说,兰陵公主将手一甩,气鼓鼓地说道:“她才禁足三日,便被解了禁足。
解了禁足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和蜀王一起去了乐平公主府,如今两府热络的厉害。
有阿姊在母后面前求情,蜀王妃可是得脸了,母亲对她比对我这个女儿还要和颜悦色许多。”
秦王妃一怔,道:“怎会如此?蜀王妃本也是个言语和善的贴心人,怎么心地也歪了去呢?”
“所以呀!”高良娣语重心长道:“像弟妇这样纯正刚直的人,才是世间少有,本宫与五妹妹才为弟妇感到不值啊。”
秦王妃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开口道:“妾一介妇人,就算再看不惯那些邪门歪道,又能做些什么呢?”
高良娣愣了一下,兰陵公主开口道:“三嫂嫂何必妄自菲薄,三嫂嫂出身名门,是阿五所有的嫂嫂中最显贵的人了,就算没有秦王兄,三嫂嫂单凭崔氏的出身,就不该让人看轻了去!”
听着高良娣和兰陵公主相继的吹捧,秦王妃想了想禁足这些时日来所受的苦,心中更加的委屈。想她堂堂崔氏女,竟为了一件小事受这等的污糟气,简直让人无法忍受。
高良娣如今也想急切的拉拢秦王妃,确切的说是要拉拢她身后的博陵崔氏。若按照以往的情况,就算没有多亲近,只要不交恶就好。
可现在确是不行了,崔氏又出一个女儿给晋王联姻。若是与别的皇子联姻还好,大不了像秦王妃一样,拉拢过来就好。
可偏偏是晋王,一个有能力与太子比肩的皇子,日后崔氏的支持朝晋王倾斜,那太子的胜算便又减弱了一分。
其实,只要秦王妃聪明一点儿,就不会被高良娣忽悠。对于崔氏来说,太子虽然是正统,即便崔氏女与高良娣交好,太子登基对崔氏又有什么好处呢?
不好不坏,顶多朝廷政令上对崔氏多多宽厚一点。
可晋王若是上位,那就不一定了,崔氏实打实得了一个皇后宝座啊!更进一步来说,未来的天子,说不定还会流有崔氏的血脉呢!
可是秦王妃此时却完全意识不到这一点,她身边的婢子自然不懂这个道理,她不可能从婢子身上听到这些话。
而自己的母家在决定与晋王联姻的时候,便已代表了崔氏宗族另有谋算,且这个谋算是将她排除在外的,所以也不会跟她多说。
还有一个秦王,早就与她形同陌路,平日见面都难,更别说与她细细的分析当中的利弊了。
秦王妃完全将自己的世界禁锢了起来,她只知道公主无德、晋王谋逆、皇后偏心,使得她终日郁愤不平。
而眼前这两人一个劲的吹捧她,使得她心中总算有了些许安慰,自然不自觉的对高良娣愈发的亲近感激。
日子过得很快,元宵过后,朝廷正式开朝。
开皇十七年(公元597年),朝堂一开朝,杨坚便命太史公史万岁入南宁州平叛。
史万岁其人,作战凶猛,威名赫赫。杨坚先是派猛将在前面杀敌,然后接着派皇子前去文治,这个套路晋王很熟。
就跟当年派杨素到江南平叛,不到两月,杨素捷报回传,杨坚又下旨命晋王为扬州总管,安抚民心,这套路都是一样的!
当下史万岁虽然还没有出发,但晋王的一颗心似是已被弓箭瞄准,只等着杨坚那一道旨意下来,晋王就得朝那南宁烟障之地赴任去了。
整个一个年下里,晋王确实依照肖元元所说,演戏、造势、传谣言,一个不落地完成了,如今相信杨坚会废长立幼的人已大有人在。
可是换太子这种事,别人相信没用,关键的问题点在于杨坚。只要杨坚没有想着去马上换掉太子,那么,晋王无论怎么折腾,都改变不了他即将要去南宁州赴任的命运。
只是这次再往南宁州,便没有另外一个肖元元跟着了。
晋王呆在京中,心中越来越不安,寻了天气晴好的日子,带着晋王妃一起前往公主府去了。
乐平公主看到晋王夫妇甚是开心,道:“这年都过了,你们二人倒一起过来了,真是难得。”
晋王妃解释道:“年节里实在太忙了,来往宾客不断,殿下与妾又不得不应酬着。幸而公主不怪罪,眼下一得闲,殿下便与妾一起过来看看阿姊。”
乐平公主笑道:“一家人不用拘这些小礼,若是为了来公主府看我,而耽误了你们的正事,才是本宫的罪过。”
乐平公主看了看一脸另有心思的晋王,稍稍顿了一下,转而又向晋王妃问道:“小阿昭的婚期可是定了?”
晋王妃点了点头,道:“暂定于今年八月间,两个孩子年岁都不大,晚一些也无妨。”
乐平公主取笑道:“哎呀,本宫平日里见晋王妃,还把晋王妃当小辈看呢,不想如今也是个当婆婆的人了!”
晋王妃听罢,不由失笑,有些怅惘道:“是啊,不想这岁月匆匆,格外得不饶人呢!”
乐平公主抿嘴笑道:“你这算什么——不过才刚刚开始罢了,阿昭一成婚,再过个两年,你就当奶奶了,那时候再说什么岁月匆匆,也为时不晚。”
晋王妃闻言,刚想取笑回去,但想到宇文娥英,顿时又生生把话头憋了回去。只好道:“阿姊说的是。”
晋王妃顿了顿,有些不自然地问道:“怎么不见元元,她又跑出去了么?”
乐平公主回道:“没有!她去后院做什么火腿银芽了,对了,她当下应该还不知道你们来了,白鹭子,派人唤她过来!”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
“呃……不用了!”晋王妃连忙制止道:“让她自己玩儿吧,左不过等到午膳时分,便能见到她了。”
乐平公主笑了笑,看向晋王,道:“阿摩,你怎么了?怎么看起来神色不好?”
晋王挤出一丝笑来,道:“无碍,不过是朝堂上的一些琐事,方才一时间出神了。”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既是朝堂中事,我虽帮不了你。可你有事自己憋在心里,也是会损伤心脾的。要么,你自行开解,要么,你说出来让我听听也好,起码心中痛快些。”
晋王顿了顿,看向乐平公主,道:“也不是什么新奇事,还是上次阿环说的那件事。”
乐平公主一愣,问道:“难道——父皇已经下旨让你到昆州赴任了?”
晋王摇了摇头,道:“快了,父皇已命太史公史万岁入南宁州平叛,预计下月初出发。”
乐平公主松下一口气来,道:“还有时间,我明日入宫去向母亲探探口风,若是母亲的意思确实是要派你前往南宁州,我便试着为你求上一求。
那个地方毕竟毒虫无数,民风刁野,实在不是个好去处,最好还是让你回江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