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元元笑着解释道:“当然不是——之所以这种祭法有用,不是因为剑灵附体,而因为那个时候炼铁用的是木柴。
木柴烧起来,热度不够,是炼化不了铁石的。
即便勉强炼化,那铁的纯度也不高,还有其他的东西掺在里面,自然那时候的铁剑都很容易断,就像现在咱们用的铁锅一样,它的铁皮软呀!
但人跳进去就不一样了,就像平日里我们烤肉一样,肉里面是有油的。
这种肉脂可以让火烧得更旺,温度更高,炼出来的铁剑自然纯度更好……而且,骨头里的钙……呃,反正烧化骨头能让铁更硬。
说是宝剑,也就是比别的剑竖韧一些罢了!
其实说到底,所谓的祭剑,无论你往冶炼炉里扔的是活人,还是死猪,效果都差不多的。”
蜀王沉默了一会儿,道:“那古来以活人祭剑的人,岂不都白死了?”
肖元元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接着说道:“只要提高燃烧温度,就不用什么东西祭剑了。
我小时候在野外吃烧烤,虽然有电烤炉,但还是喜欢用木炭来烤。
有一次家里的阿姨把木炭拿错了,拿成了煤炭,当时我就凑合着用了,然后发现了二者的区别。
木炭燃烧的温度低,烤肉熟得慢,但口感很好。
煤炭么——耐烧,温度高,都烤糊了!
所以,为了提高打出铁器的纯度,我便让府里的工匠换用煤炭来打造铁锅。
而且,用纯度高的铁锅作饭比较健康,谁知道那铁矿石里除了铁,还有没有别的什么东西!”
听着肖元元解释完,乐平公主和蜀王都明白了过来,乐平公主道:“怪不得铁锅坏了这种小事,你会如此在意,原来有此缘故。”
肖元元问道:“公主有给千秋殿送锅具么?”
乐平公主摇了摇头,道:“我虽让膳食局安排菜单样式,但母亲殿中所用的锅具是有规制的,都是由御造监根据图样仿制出来的……”
说到这里乐平公主顿了顿,对一旁的白鹭子吩咐道:“你速派人进宫去,去问一下千秋殿的膳房,他们的锅多久坏一次?
对了,问出来也不要声张,直接报过来就好。”
白鹭子应了一声:“是。”
肖元元皱了皱眉,道:“公主担心千秋殿所用的锅具杂质太多,不干净?
其实这些东西我也拿不准,也不一定会对人身体有影响。”
乐平公主点了点头,道:“我们年轻体壮,就算这锅具有问题,我们也能抗得住。
可母亲病中体弱,半分都马虎不得的。
而且,我听说御造监造物所用的都是木炭,若当真如此……元元,你得让人多打一份锅具了!”
肖元元连忙应道:“小事,没问题!我打它一个十套八套,对了——蜀王殿下要么?要的话我也送殿下一套!”
乐平公主一听便乐了,道:“蜀王府的司膳局的菜式跟我们又不一样,你送那些锅具过去,他也用不上啊?”
蜀王跟着笑了,道:“虽然明知道自己用不上,可臣弟实在心痒的很,要不阿姊你就送臣弟一套吧!”
乐平公主无奈回道:“你跟她要吧!”
蜀王看向肖元元,道:“肖娘子,可否给本王一套……呃,本王可以掏钱买!”
肖元元笑道:“蜀王殿下哪里的话,都是公主的东西,我怎好要殿下的钱?”
蜀王刚想开口谢过,乐平公主率先开口问道:“阿秀,你何时离京啊?”
蜀王愣了一下,回道:“父皇命我这两日就离京——”
“哦!”乐平公主看了看肖元元,道:“两日——这套锅具怕是打不出来吧!”
肖元元脸色一僵,问道:“殿下怎走得这般急?两天的话确实来不及了!”
蜀王脸上露出一丝失望来,乐平公主笑着道:“算了吧阿秀,你着了元元的道了!”
蜀王没有听明白,不解的看向乐平公主,问道:“着什么道?阿姊是什么意思?”
乐平公主轻轻拍了肖元元一下,道:“也就是阿秀能着你的道。”
“我没有……”肖元元伸手遮了半张脸,道:“抱歉殿下,我习惯了!”
蜀王更加不解了,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乐平公主笑了笑解释道:“元元出身商贾,最擅卖货易货,你仔细想想,那套锅具你当真非要不可么?”
“这……”蜀王迟疑了一下。
肖元元跟着解释道:“我们行商贾之术,最擅长的不是卖货,而是编故事。
好的故事会给货品镀上一层光环,殿下在听故事的过程中会对那货品产生向往,无论那货品对你是否有用,你都想把它卖下来。
因为你买得不是货品本身,而是这个故事带给货品的光环,比如说它有着什么样的传奇、或是说它代表了什么精神,抑或说它标示着某种态度。
这就叫——营销。
仔细想想方才我所讲的故事,干将莫邪、以身饲剑、木炭煤炭,其实这些都是噱头。
拿掉这些以后,它是一堆铁疙瘩而已,除了占地方,对殿下没什么用处。”
蜀王想了想,忍不住点了点头,说道:“好似真是这个道理。”
乐平公主叹了一口气,道:“我还是送你几坛酒吧,总比那堆铁疙瘩有用的多。”
蜀王闻言便笑了,回道:“那就多谢阿姊了。”
午间,乐平公主留了蜀王在府上用膳,用完膳后,蜀王也没有多留,早早回府去了。
走到半道蜀王才反应过来:“对了——本王要那口锅干嘛?本王想要的是干将莫邪呀!”
想通了的蜀王也没有过多纠结,回府之后就命人开始收拾行李,第二日便向杨坚上拜表,第三日入宫拜别独孤皇后,然后当天离京往益州去了。
蜀王离京那日,正值开朝,太子诸事繁多,不便亲自相送,便派了左卫率宇文述出城相送。
宇文述朝着蜀王礼道:“大王镇守益州,是为保一方安宁。臣奉太子殿下之命特来相送,此路迢迢,还望大王一路平安,早日抵达益州。”
蜀王这一次离京,备受冷落,心中自然十分不痛快,不免对宇文述冷言冷语:“太子殿下如今备受器重,日日忙得头脚倒悬,本不用理会本王这个遭弃的弟弟……
难得他还记得本王,派一个世代家奴来送,本王真是感激不尽!”
蜀王对太子没有亲自送他出城,觉得很没有面子,对着宇文述便大加嘲讽。
宇文述的宇文氏自然跟宇文娥英的宇文氏不是一族,他的族上是宇文氏的家奴,被赐姓宇文。
蜀王当着他的面揭他祖家老底,果然,宇文述的脸色当时就变了变。
宇文述如今的职位是太子左卫率,掌东宫禁卫,宿卫东宫。领精兵万人,有征伐之能,还负责东宫仪仗。
这也是为什么宇文述可以代表太子,领着东宫仪仗来送蜀王的原因。
除此之外,太子左卫率本是正四品,但因为太子欲把女儿南阳郡主,下嫁于宇文述的儿子宇文智及,二人因此结下姻亲,所以杨坚特地把宇文述的正四品升正三品。
可以说,宇文述无论是在朝中,还是在太子府——地位颇重,太子派他来送蜀王,一点看轻蜀王的意思也没有。
见蜀王如此说,宇文述尽管心中十分不快,但也不好与蜀王多做争执,还是行礼如仪道:“天色已晚,臣不便再留殿下,殿下还是尽快上路吧!”
蜀王心气儿不顺,也懒得再与宇文述客套,径直上马,带着长长的一队随丛赶马离去。
宇文述看着蜀王的车马扬起阵阵黄土,虽面色不显,但心下阴冷一片,回身上了马车回城去了。
宇文述行至半路,似是想到了什么,便朝着领队的将军吩咐道:“本官有些口渴,你们先回卫率所,本官去用些酒水再回去!”
那将军说道:“今日开朝,太子怕是诸事繁忙,将军在外逗留,万一太子问起,听说将军在外饮酒误事,怕是殿下会心生不快!”
宇文述回道:“无妨,我只晚些回去,不会耽误事的。”
那将军犹豫了一下,见宇文述坚持要去喝酒,也只好应了一声:“是,属下遵命!”
说罢,那将军就带着东宫仪仗回去复命了。
仪仗撤去以后,宇文述只带了两个侍从,坐着马车拐到了城东,寻了一个普通的酒楼,但奇怪的是,宇文述并没有直接进楼,而是在酒楼门口停了好大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