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相挽坐在床上，面对着墙壁坐着，她知道薄时漠会从门口进来，可她不想看着他的脸。
    屋里的灯没有关，薄时漠还没开进楸树别墅的区域，在马路上透过玻璃就可以看得一清二楚。上楼的脚步寻常，没有故意轻，也没想惹陆相挽注意。推开门之后，看见陆相挽故意背对他坐着，眼神压低，转身大力摔坐在沙发上，发出挤压碰撞的闷响。
    两人就背对背坐着。
    现在凌晨五点多。再过不了多久就要日出了。
    “我想出去看看杜鹃花，行吗？”
    薄时漠知道，她已经认出了这里就是楸树别墅。他重重叹口气，肩膀越塌越低，往后靠在沙发靠背上。他不说话，陆相挽没再哀求一遍。
    直到日出，薄时漠还是决定带她去。
    这里没有很多五颜六色的花，放眼看去，许多许多的白色的里头才簇拥那么十几朵。陆相挽站在山尖尖上往下俯瞰，远处吹来的风带着杜鹃花的香味，闻起来有一点点苦涩。陆相挽记得，儿时的薄时漠曾经摘过一朵红色杜鹃花送给过凌司如。
    可司如死前，偏偏只要一束白色杜鹃花。
    以前陆相挽不懂，现在站在这。好像能理解一点。红色太火热，那朵红艳的花和送花时给的承诺，司如其实从没得到过，所以那场红艳的，偌大的谎言和欺骗，她不要了。
    送一朵白色的花，许诺她被爱过，就够了。
    陆相挽站在这思念凌司如。
    薄时漠站在她的身后。她的雪白裙摆随风吹起，黑色的及腰长发顺着风吹的方向时刻飘逸着。他情不自禁摘了一朵别在她的耳后，在他眼里，她披散的黑发配上纯白的花，比那天的黑裙子好看。陆相挽因为他的触碰微微抖动。
    他轻轻抚摸那朵花，伸手去抚摸陆相挽的脸颊，陆相挽能预感到他的手，所以还没碰到。陆相挽就转过身躲避。两人面对面站着，陆相挽又退开两步和他分开距离。
    薄时漠低头看她的裙摆被风吹起，轻轻抚摸他的西裤。他露出微笑，他缱绻且满足看着她裙摆的抚摸。陆相挽再退开一步。残忍地打破，薄时漠眼里暧昧的温存。
    他慢慢抬头看她。
    眼里写完了失望。
    陆相挽拨开吹在眼前的发丝，拿下薄时漠别在她耳后的那枝白色杜鹃花。
    “薄总名下的房产不计其数，不为人知的有很多。薄总偏偏要挑这栋别墅庄子的理由，是因为这是白颂清的故居，对吗？”
    陆相挽在笑，但也不像是在笑，其实没什么可笑的，只是习惯了在薄时漠面前护着自己。白颂清，这三个字，她不知道能不能提，就像凌司如在凌夏浔面前是逆鳞。如果她说了不该说的话，笑容是最好的保护色。
    “和她没关系。”
    薄时漠皱着眉头。但陆相挽看得出来他着急否认。
    “那和什么有关系？”
    她比他平淡，薄时漠和白颂清之间有什么，没什么。她已经不在乎了。只是薄时漠做过的事，说过的话，对白颂清的态度还有很多可以讥讽之处。她将自己看做看客，将所有眼前发生的全部看做笑话。
    薄时漠回答不上来。
    楸树别墅。
    这是薄时漠觉得最安全的地方。从小到大，只有这偶尔能让薄时漠找到安全感。可终究安全感背后的原因是什么，还是因为这是白颂清住过的屋子。
    “我和她之间的关系不是你想的那样。”
    哪样？
    密码箱子里只藏着她和她的照片，一样的白裙，一样的麻花辫，她从前不知照片的主人是她，还以为自己和白宥宥气质极像，还有点欣喜。真相解开的时候，偌大的骗局才揭开了黑幕。每张偷拍的照片的氛围感都很好，就连她自己乍看照片里站在那的背影，也分不清是白颂清还是她。多像有意而为之。
    陆相挽眸子盯着他，打量他，慢慢吐出气。这些她都不想说了。
    “我不在乎你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但我也不想再和你有丝毫的关系，我就想离开这里。”
    一个字走。
    两个字离开。
    每天的话题就是这些。
    待在他这里怎么就让她这么难受。薄时漠略微弯腰抓过她的手臂把人拉在怀里。
    “我说了，我不会再让你回到他身边。”
    陆相挽立马推开他。
    “为什么你一定要强求？”
    “我爱你。”
    他立刻可以表白。
    可爱不是口头说是就是，那是哄骗小姑娘的。
    “我们和好好不好。”
    他去拉陆相挽的双手，被陆相挽狠狠甩开。她讨厌薄时漠一副求怜爱的姿态。他是弱者，那她是什么。陆相挽用力去戳薄时漠的胸口。
    “可你从来不会在意我的感受，你永远只想得到你要得到的。无所谓我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你要管这叫做爱吗？”
    她往后退。
    风吹在两人中间。
    “为了得到爱，而去选择爱，本身就错了。薄时漠，你还是不懂，你企图在我身上得到回报，就像商人在愤怒一场巨大的投资石沉大海，你只不过因为失去，所以在报复我，惩罚我，教训我。好让你得到补偿。”
    “不是这样的。”
    薄时漠急着否认，他往前走一步。陆相挽就往后退一步。她伸手往前示意薄时漠不要再过来。别碰她，她受够了。她以为麻木的心脏现在一点点被针扎着似的疼。她的指尖酸痛，说不出来哪里在发麻，手在发抖。
    “我们重新再来一次。”
    他怎么还不明白。
    他们，回不去了。
    陆相挽的眼眶被风吹得酸疼。她低头苦笑，然后轻轻叹口气，脚下走近薄时漠两步，握着他的手腕举起他的掌心，把手里的花还给薄时漠。她盯着那枝白色杜鹃花，轻轻抚摸那花的花瓣。
    “你和贺寂州说了一样的话。”
    “可是，就算是枯树开花，开出的也不会是同一朵花。花谢了，就是谢了。不爱的人是没办法勉强的。”
    “你以后一定会遇见更好的人。一个你真的会很爱很爱的人。只要你愿意放过我……”
    “我不想听！”
    薄时漠立刻就把那花砸扔在地上。他出口打断她。他的眼泪瞬间就滑下他的眼眶。陆相挽看着他，她没想过薄时漠会哭。他眼里的红血丝微微在发抖，连着眼眶变成了粉红色，她眼睁睁看着他又一滴眼泪滑下他的眼睑，悬挂在下巴上。
    风吹来。
    眼泪才滴落下。
    他顶着红眼眶慢慢低下脑袋。
    陆相挽不忍，可她势必是要离开的。她曾经也这么无数次哭过，可以后不想了。离开的话，对她们两个都好。陆相挽朝他走近一步，薄时漠低着脑袋能看见她的白色裙摆。
    “薄时漠，我们分开好不好？”
    她说得轻轻的。薄时漠慢慢抬头去看她，定定看着她。眼泪突然又那么滑下。
    “不好。”
    薄时漠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转身立马朝山下去，他在躲。只留下陆相挽站在原地和风声里。她盯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眼角终于滑下一滴眼泪来。她的唇颤抖，看着薄时漠的背影慢慢歪过头，用指背擦掉滑落下来的眼泪。
    她静静站在那，直到心绪冷静下来。然后开始片段式回忆和薄时漠之间发生的这段婚姻。在酒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认出来了他的背影觉得熟悉。可那时候没想过会有今天这样一段纠葛的感情。
    有时候想起婚姻期间还不错的日子，她就总在哭这段感情是谁先放弃的？
    总觉得是薄时漠。
    可后来她才知道薄时漠对她连爱都说不上。
    那还有什么感情之言。
    每次只有这么想着。
    好像才觉得就不遗憾了。
    风会再吹来。
    她还活着。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