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管并没有等太久,衙役很快从外头跑过来,手里还拿着吊牌,递给主管后说:“曼姐,别忘记时辰,我还得再去送牌!”
主管冲他笑笑:“你去吧。”
衙役:“那我走了!”
喊完,衙役又飞奔去另一个工厂,不是所有主管都能去,非得是近两个月没有出过错的才行,哪怕只是迟到一回,都不能去。
主管看了眼自己的牌子,上头有她的工号,还有她的名字。
阮曼。
自从阮响来后,县里不少人改了姓,跟着她姓。
男女都不少,仿佛这样,他们就和她亲近了起来。
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当权者是谁,百姓就把自己的姓改成谁的,否则也没有家族那么能生,十几年的时间就生出十几万几十万人。
把姓氏看得最重的是百姓,看得最不重的也是他们。
阮曼也是上了学之后才知道,原来如今女子称氏是谬误。
姓,左女右生,原意是“何女所生”,是为了避免亲近生育,正是同姓不婚的由来。
男子才会称氏,像是秦始皇,就乃嬴姓赵氏。
而氏,一般以官名,地名而定。
女子不称氏,则是因为女子不必有氏,她们无论生于哪个氏族,都不能与同姓通婚。
男子的氏,则是为了区分旁支和主支。
周天子就不必称氏,因为他的兄弟们都会去往封地,以地名为氏,将自己从主支区分出去,其实也就是剥夺了他们对主支的继承权。
以氏来表达同姓之间不同家族的高低贵贱。
但如今血脉混杂,阮姐也说了,只用三代不婚。
阮曼的亲戚又几乎都死光了,也就不必执着于姓氏,自己改了就改了。
所以女子成婚后化原姓为氏,实在没什么必要,也没什么意义。
男子化氏为姓后,反而多了许多近亲成婚,表兄妹成亲的多不胜数,明明已经姓氏合流,却还依从同姓不婚,结果导致近亲成婚之风盛行。
按阮姐的说法,这是一种可笑的倒退,是男性权欲大于理性的做法,不仅没有任何意义,还拖累了新生儿的健康。
在姓氏不曾合流之前,姓与氏其实并无高低贵贱,前者是为了规避近亲结婚,后者是为了区别旁支主支。
然而姓氏合流之后,女子嫁人称氏,摈弃了姓氏的功能性,让姓与氏变成了男与女,贵与贱。
可见世界的发展,并不一定都是向前的,总有些东西反而在倒退。
她也和未婚夫说定了,将来生了孩子,无论男女,都跟阮姐姓——她的未婚夫在知道姓还可以改后,也想把自己的姓改成阮,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现在的姓都是随便跟着人叫,改了也行。
毕竟现在各家都有户籍,只要能证明两个人没有血缘关系,哪怕同姓也能成婚。
阮响还不知道,她才十岁,马上就要成为这世上孩子最多的人了。
“人都来齐了?”阮响抬起头。
周昌:“来齐了,在外头等着了,好在今天没吹风,不算冷。”
县衙内没有能容纳这么多人的屋子,只能将他们安置在院子里,提前叫人摆放了座椅,桌子就不必了。
“行。”阮响走出书房,周昌跟在她身后。
马二被她派出去检查各个工厂的安全隐患了,短时间内都回不来。
这些过来开会的人里有各个工厂的主管,有街道处的总管,各行业各业的负责人,以及县衙内处理民生的小吏,全部都是钱阳县如今的中流砥柱。
阮响刚出去,坐着的人都忍不住要站起来。
阮响抬起手向下压了压,她拿着喇叭:“都坐好,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人们立刻坐了回去。
“这次让你们来,是有一件事需要你们集思广益,好好议一仪。”阮响也坐到椅子上,她继续说,“怎么把钱从百姓口袋里掏出来。”
众人莫名——难道阮姐是钱不够用了?要与民争利了?
这不是阮姐的作风啊!
阮响:“你们也知道,百姓不愿意花钱,工厂就挣不到钱,就没钱给工人发工资,小吏衙役也就拿不到钱。”
“自然,如今我们还不用担心这个,但倘若想不出解决的法子,那就是把这个难题推给未来的我们,而到了未来,难题只会变多,不会变少。”
“只要有人能想出办法,我就给他组织人手,成立一个新衙门,叫他专程负责这件事。”
“你们先想一想,不着急。”
说完,阮响就不再说话,给他们留足时间思考。
她毕竟不是这里的人,对当地百姓的了解并不足,当了解不够的时候,想对症下药就成了一件难事,总不能用枪抵着百姓的头让他们消费。
管理摊贩的负责人最先说话,她高声道:“阮姐,自古以来,从来都是商贩舍得花钱,他们要进货发货,钱只有流起来才能挣到,所以他们虽然挣得多,手里能用的却不多,不如鼓励百姓做些小生意?”
旁边工厂的人不干了:“人人都做摊贩了,谁来工厂干活?谁去种地?这法子行不通!”
管建房的人说:“不如把房价提起来?给他们放低息印子,这样他们每月还钱,钱就出来了。”
“你这法子也行不通,来城里买房的农人还是少,城里人又自有房产,难不成等上几年,等来买房的人变多?”
“不如……”阮曼小心翼翼地说,“不如将给工人的工资,一部分变成票?拿着这些票就能领到货物,这些票有个时限,他们总不能将票也存着吧?”
“那农人的怎么办?”
“就是,总不能收粮的将收粮钱也折成票,农人还不和我们拼命?”
阮曼:“农人就先不动,先让工人养成花钱的习惯,更何况一旦习惯了这种日子,哪怕以后不发票了,他们也会花钱。”
众人互相看看,这似乎已经是现在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阮响看向阮曼:“你叫什么名字?什么职位?”
阮曼低着头,心跳几乎发了狂。
阮姐正看着她!
她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