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话重,但爹娘的话细想并非没有道理,反而是太有道理,以至于白大郎只能低着头同妻子一起离开——他不想承认自己是怂包,可人离乡贱这念头深根蒂固,绝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反而白茵茵和三哥一起送兄嫂离开时忍不住说:“爹娘说的都是有道理的话,如今太原城的外地人可不少呢!”
朝廷管着的时候,各城百姓之间是难得有交集的,只有商人们会往来带些消息。
不仅是百姓自己生怯,来往还得要凭由,虽然不叫路引,却比路引查的更严。
即便有外地人来,那也是被贩卖的奴婢,本身不算是“人”,不过是“物”罢了。
阮姐治下没有路引凭由,各城各村镇,只要带着身份证都可以走动,换户口也不难,只要在当地有固定住所和长期工作,就能转集体户籍。
只是乡村难一些,除了嫁娶或当地实在缺人手,否则是不能转的,毕竟村里是要分地的,总不能城里人一旦找不到心仪的活,就下乡跟农人争地吧?
也因此,许多钱阳县和清丰县的人,看着太原城大,自己又比太原城的人更懂招工的规矩,跑来太原城找活干来了。
甚至有不少都跑去了城外做第一批修工厂的建筑工,成功混到了建筑队的名额。
将来就算不想跟着建筑队往外跑,自己学了手艺,也能留下来拉个班子在城内给人修缮或建房子。
白大郎不太爱听弟弟妹妹讲这些,他这个做大哥的被爹娘训也就罢了,难道还要听这些小崽子的?
他板着脸说:“少管我的事!回去歇着吧!”
倒是陈英笑着说:“我回去劝他,你们也别忧心,爹娘出去是好事,增长见识,还有钱挣,你们也不小了,找个老妈妈做饭洗衣,平日里也能自己做些事。”
白茵茵只能和三郎停下脚步,看着兄嫂离开的背影。
“大哥想得通吗?”白茵茵牵住三哥的衣袖。
白三郎:“……够呛吧!我看大哥是头倔驴。”
白茵茵忍不住笑,笑完板着脸说:“这话多不好!”
白三郎笑道:“倔驴也没哪儿不好,认准了便心志不移,只要找到对的路就行,有大嫂管着,怕什么。”
“别看大哥倔,大事还不是大嫂做主?”
白茵茵想了想,虽然自家大嫂看着温温柔柔,但不管是买屋子还是将铺子租给谁,都是大嫂定音,她小声说:“好像也是。”
兄妹俩刚回家,正准备去倒杯水喝,门外就传来了喊声。
“白家有人在吗?!”
白三郎忙去开门,一开门就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但旋即又被对方身后的人吓住了。
往日有什么事都是顾吏一个人上门,可今日她身后却跟着几个兵丁,这些兵丁可都背着那名为枪的奇物!
“咱的钱都得换了。”顾吏给白三郎一页纸,“旧钱以后不发了,只发新钱,明年旧钱便也不能结算衙门的税和货,你家有空就趁人少的时候去衙门把钱换了。”
说完便问道:“记下了吗?”
白三郎点点头:“记下了。”
顾小小一挥手:“行了,别送,我还要去下一家。”
几个士兵走在顾小小身后,他们彼此也不闲谈,执行任务的时候都板着脸,倘若有百姓停步看向他们,他们才会冲对方笑一笑——虽然多数时候都会把对方吓跑。
只有年轻的孩子里偶尔会有些同样朝他们笑的。
以前的钱,仿造的成本实在太低了,几乎每个月都有造假的团伙被送去挖矿,好在那群道士道姑总算是有了点用,他们在花了一大笔钱后,总算从原有的漂白粉原料中找到了更适合的配方。
经过数次改良之后,弄出了雪白的棉纸。
比以前的硬壳纸柔软,坚韧,不易损坏。
印刷的图案也不再使用墨水,而是加入了主要以麻油调制成的油墨,不加一点水,印刷出来的图案颜色更为鲜亮,且一张钱要用七八块合金板,印出来的花纹更细,哪怕用竹笔也画不出来。
防伪的地方更多了。
个人想要仿造几乎是不可能的,没有几个工厂的通力协作降低成本。
个人仿造的结果就是,他做出一块钱的纸币,恐怕要花三块钱的成本,有这个功夫干点什么不好?
新的纸币更精美,也更轻薄,以前的纸币又厚又硬,不能折叠,带着十分麻烦,还很难辨认真假。
如今百姓随随便便在身上放个一千多块都不一定能看出来。
顾小小想起自己以前在钱阳县的时候,偶尔也要配合衙役办案,办的基本都是造假钱的案子,光她以前负责的那条街,就送了三个人去挖矿。
也不知道那三个人出来了没……
这么看来,新纸钱也保护了那些想捞偏门的人,毕竟挖矿可是所有工种里最累的,且他们还没有工钱。
不过听说阮姐还在让负责这一块的道士道姑们想办法找出更好,更便宜的替代法,完善纸币的制造流程。
顾小小觉得那群道士道姑甚是可怜。
以前招摇撞骗,露几手祖宗传下的功夫就能成为大户人家的座上宾,如今不仅要日日干活,还得研习那化学之法。
反正顾小小上学的时候,化学都是零分。
虽然她们那时候化学这一科由于没有老师能教,只是叫她们背什么元素表。
但她们这些考吏目的,日常学科分数占比更不大,反而是治理和民生的专业课程分数占比高。
哈哈!幸好她不用再回去上学了!
听说以后化学也要单成一科,让老师来教授。
等道士道姑们带的学生出来了,那新学生们就惨了。
“就是这家。”顾小小指着小巷里一户人家的房门说,“深夜也有响动,常有外人进出。”
士兵们互看一眼。
顾小小敲响了房门。
“张家有人在吗?!”顾小小喊道。
百姓防备士兵和衙役,但对女吏们通常是不设防的,毕竟女吏要管的事实在太多了。
哪里会知道女吏们身兼多职,还得配合办案?
里头的人刚将房门打开,士兵们便如饿虎扑食,将人猛扑在地——
“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