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由省律委骨干力量组成一个工作小组进入汉源,对汉源市有问题的干部进行审查,一场看不见的风暴开始酝酿。
当天下午,据消息反馈,华阳县就有十几名干部被带走审查,其中包括华阳县原律委书记陈泽源,这些人或多或少都跟我父亲的案子有关。
也就在这一天,华阳县好几个领导给我打来电话,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希望通过我能向赵江河求情,从而获得从轻处理。
接到这样的电话,我都会不容分说的挂断,我父亲在遭你们陷害的时候,你们考虑过他的感受吗,那种无助,那种绝望,他是一个把名节看的比生命还要重的男人。
傍晚时分,我突然接到了陆一鸣打来的电话,说是让我去浊江畔的观景台见上一面。
我把这个消息向赵江河做了汇报,赵江河立刻拒绝道:“秦川,陆一鸣已经是强弩之末,你没必要再跟他见面了。”
我知道赵江河是担心我的安危,这让我很感动,可是我真的想跟陆一鸣见上一见,不为别的,就是想问问他,身为华阳县的父母官,为何要对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下手。
于是,我把我的想法说了出来。
赵江河闻言,说道:“那我让孟志康派些人跟着你一起去。”
我摆了摆手说道:“赵书记,谢谢你的好意,我不想因为我个人的事再浪费公共资源了,何况陆一鸣不敢对我怎么样,他现在已经走投无路了。”
见我这么坚持,赵江河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再三嘱咐我,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
我朝着赵江河微微躬了躬身,便退出了他的办公室。
等我赶到浊江畔的观景台时,陆一鸣早已等候在那里,只见他面朝浊江负手而立,从背后望去,风骨依旧。
四十二岁的年纪,就成为了恒安这个工业基础深厚的地级市市长,前途不可限量,只可惜这也成了他的尽头。
“陆市长。”
走到陆一鸣身边,我与他并排而立。
远处的天际,残阳似血,将整个浊江的江面映的通红。
“秦主任,我是来跟你诀别的。”
陆一鸣回头看了我一眼,表情复杂的笑了笑,只是这笑容有些悲怆。
不等我反应,陆一鸣又说道:“其实我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关注到你了,至于什么原因,想必你也能猜到,你父亲性格坚毅,一根筋,只认死理,而你的性格又跟他很像,一旦你上位,必然会想方设法重启调查,所以我很早就注意到了你,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陆一鸣的这番话让我也感触颇多,在政宣部默默无闻耕耘六年,却始终没有上位的机会,赵江河的出现,让我顿时扶摇直上。
“陆市长,你对我父亲很了解嘛。”
我点了点头,认同了陆一鸣的说法,我父亲确实是这样一个人,只要他认定的事情,就会执着到底。
“是啊。”
陆一鸣先是微微颔首,然后又唏嘘感慨道:“我老父亲当年心肌坏死,省城那些专家认为他年纪太大,没有一个人敢给他做手术,最后是秦院长顶着巨大的给他动了手术,使得我们家老头子多活了四年,我真没想到,结果居然会发展成这样。”
陆一鸣的话倒让我觉得很意外,没想到他跟我父亲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于是,我顺势追问道:“陆市长,我不敢说我父亲是你家老爷子的救命恩人,毕竟他是医生,只要他具备那个能力,无论对谁都会施以援手。”
“我不解的是,你当时身为华阳县县委书记,为什么要给律委下那样的命令,那样明显的栽赃陷害你岂会看不出,我知道是吴志成给你施加的压力,但你也不能这样违背原则。”
陆一鸣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当时,华阳县正好有一个文旅项目在省里面审批,这个项目一旦落成就能得到国家财政的支持,而当时这个项目的主办人正是吴省长,所以……。”
陆一鸣虽然没有说完,但我已经明白了其中的原委,无非就是吴志成卡着项目作为条件,让陆一鸣被动施压,至于他说的是真还是假,我也没兴趣去求证了,后面的事,律委会给出结论的。
这时,陆一鸣又补充道:“秦主任,其实当时我跟你父亲说过其中的利弊,让他先把别的事情暂时放一放,等项目过了审批再说,可是你父亲太过执着,最后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按照吴志成的意思去办。”
我沉沉一点头道:“我父亲只是个医生,他不懂政治。”
“是啊。”
陆一鸣幽怨的叹息了一声,随即说道:“我今天找你,不是来请求原谅的,错就是错,没什么理由可以讲,我只是想告诉你一点,我真的没想过你父亲会死于非命,当时,我只是律委让他暂时停职而已,没想到背后的人却非要置于他死地。”
“秦川,我陆一鸣虽然孤傲,但也绝不是狼心狗肺之辈,在华阳任职三年,我试问自己,我对得起华阳县一百二十万老百姓,唯独对不起的就是你父亲,等你去给他上坟的时候,记得替我上柱香,因为我没脸去。”
说罢,陆一鸣缓缓转过身,朝着远处走去,落日的余晖洒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拖得悠长而模糊。
次日,我听郑峰跟我说,陆一鸣主动去了律委自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