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棺敛入城时,哀乐暂时停了下来,全城便立刻安静了。
唐依此刻正在城头的牌楼下等候迎接,除却风雪仍在呜咽,天地之间仅剩下混沌的苍茫沉寂,这突然的安静让唐依顿时产生一种错觉,仿佛她又回到了上一次的别离,当唐墨在城主府门口宣布父亲唐业遇害的消息时,墨谷城也是这般悲痛。
周家姐妹的棺敛在队伍中尤为瞩目,全城百姓和商人一面低头致哀,一面偷偷窥探窃窃私语,毕竟有关两姐妹的传闻流传的玄乎其神,所有人都没见过这样的奠仪场面。
“听说人死了,魂还在!?”有知情者兴奋传递消息。
“我的天哪,这世上真的有鬼魂吗?”一个小眼睛胖子惊呼道。
“周红姑娘变成鬼魂了,那我还能看到她吗?”一位老妇人叨叨左右追问,她的两个儿子都在矿场受过周红的恩惠。
“我想见周紫姐姐嘛,她人最好了!”一个小姑娘用力摇着母亲的手,急的掉出了眼泪。
各种各样的议论此起彼伏,一直伴随着队伍行进到城主府,直到棺敛被抬入大厅,全城的百姓这才慢慢散去。
唐依在白蓉和唐仙儿的簇拥下先行观瞻周家姐妹的易容,在一片抽噎声中,女人们纷纷动容落泪,水晶棺内两姐妹的容貌安详,虽然苍白,但肌肤依然水润,未见损溃。
“唐斩,我看着身体还都完好,若是让两位妹妹的魂魄回到身体里,她们可能返生吗?”唐依认真问道。
这也是白蓉、唐仙儿等人共同的疑惑,尤其是看到冰棺内的景象后,大家便都有了这样的期盼。
唐斩默默摇头道:“我这脑子愚笨,唐星门主将水晶棺交接与我的时候,我也没太听明白,只能理解大概意思。周家姐妹的精神魂魄绝大部分已经消散,无法再支撑其灵魂与肉体融合,所以只能借助周家上古神器阴阳双鱼佩将她们仅余的灵魂收纳,两姐妹的灵魂吸收了双鱼佩中的神性,拥有了将灵魂以法则的形式刻印在唐墨大人体内法魄的能力,并能在危急时刻,利用双鱼佩的神性,短暂的将灵魂释放并实体化。可惜的是这种实体化是以纯粹的法则能量来构筑她们的身体,并不能让她们重新回到肉体中。”
唐依闻言再度呜咽道:“想起她们离开墨谷城时还都好好地,我只觉得周红妹妹的病有了希望为她高兴,却没有想到两姐妹一去竟然......“
“姐姐,我也是一样的心情呀。这两位妹妹原本在帝都便是遭受过大苦大难的,自从来到墨谷城以后,我看她们渐渐从消沉中恢复,又慢慢找到新的人生意义,脸上带着笑,眼神中带着光,我还一直为她们高兴呢!却没有想到好景不长,她们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呀......”白蓉说着说着便动情落泪。
唐仙儿长叹了一口气,走过来安慰两位姐姐,然后劝说道:“这些苦话儿现在说说就罢了,等大人回来后可就别再提了,毕竟两位妹妹的灵魂还在,让她们听到了可不好!”
说着唐仙儿转头看向唐斩,后者忙不迭的点头称是。
“如此说来,周家姐妹变成魂魄了,还有以往的记忆,还能和我们交流吗?”唐依闻言诧异。
唐斩继续点头回答道:“这点是没错的,唐星少爷说过,她们虽然是灵体状态,但言语行动都与常人无异。说到变化,那便是灵魂状态的周红再无脑疫困扰,而周紫妹妹的性格也开朗了很多,最重要的是,灵体状态的周家姐妹能够化身为双姝战灵,使用双色火焰法则帮助大人战斗,战力高的离谱!”
“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我那弟弟就是傻人有傻福,有你们这么多好兄弟帮忙,还能得到周家妹妹们的生死相佑,真是主神庇佑啊!”唐依嘴里叨叨这感恩之词。
“但......若是周家妹妹们的灵魂一直在大人身体里,那岂不是以后她们就能随时出现在大人身边?”唐仙儿敏锐的发现了问题所在。
“对啊!若是大人遇到了危险,譬如偷袭,双姝战灵就能及时出现保护大人!”唐斩点头称是,却并没有理解唐仙儿真正关注的焦点,他的回答其实完全跑偏了。
白蓉却是理解唐仙儿的担心,挂着泪痕的脸颊飘起绯红。
“眼下要紧的事情是把棺敛先妥善保管起来,毕竟水晶棺内冰系法则效力有限,在大人回来之前,我们得先把它们运送到圣墟的神殿!”唐斩提醒众人。
“放心大哥,这些事情早就安排好了!”典由此刻站了出来,又示意身后的两名心腹引路,继续说道:“如今墨谷城的防御工事已经全部完成,包括底下水道,只需半天,就可以从城主府直达墨谷矿区。然后在矿区修整后,再半天就能抵达圣墟基地!”
按照分工,唐斩麾下的猎刃营负责墨谷内的防御,而典由则负责对墨谷城的改造工作。
“墨谷城的防御体系终于完工了?”唐斩闻言十分兴奋,因为按照唐墨最初的计划,要将墨谷城参照圣墟的结构来进行重建,这个是无比巨大的工程。
典由再次点头道:“别忘了,如今的墨谷城可是贯通南北的商贸重地,人、财、物,我们都不缺!”
“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刚才入城时我便觉得道路两旁的商铺建筑都与以前有了变化,只是自己在山里呆的久了,感觉都迟钝了!”唐斩恍然大悟。
“何止如此!城底下的地下水道才是真正的大工程!”典由骄傲说道:“如今城下已经完全贯通了两条地下水道。一条是依托原本城外的地道工事修筑,从北山支流引水,绕城而行,从城南瓮城出,复以明渠引入城内,保障居民生活。另一条则是依托地下矿脉挖掘后形成的排水渠,将墨谷内杀人溪的活水引入,在谷口筑泉通风通气,在城下筑暗堤蓄水成泉,平时做地下水道漕运,若是水源紧张时,也可开堤给瓮城水源补水,极为便捷.......”
正在典由兴奋介绍水利工事时,门外突然来人报告打断了他的发言,说是楚安郡左晴夫人求见。
白蓉闻言立刻收拾其哀容,先朝唐依点了点头,又向唐斩和典由挥手吩咐道:“你们先送水晶棺去圣墟吧,晴夫人一来,墨谷城又将面对新的难题了!”
而此刻在门外等候的左晴,却比唐斩感知敏锐的多,从还未入城她便发现了墨谷城防御工事的特别之处,而随着入城后她更加细致的观察城内建筑的每一个细节,她的脸色也越来越冷峻。
“疤叔,路边这些商铺的建筑,你看出问题了?”左晴沉声提醒。
李三疤闻言一愣,慢慢走至路边,轻手拂去一户商铺窗棱上的积雪,这便发现房屋的建材竟是极为坚硬厚实的江石!
所谓江石,便是从江河底部打捞起的巨石,这种石头因为长年被江水浸泡冲刷,其中质地松软的杂质均被滤净,剩余的部分则都是坚逾金铁的精华,在这个过程后,仍能保留下来的巨大江石,便成为修筑城墙的绝佳材料。
当然,体积较大的江石价格也极其昂贵,即便是诸如剑勋城或是红石城那般的重要城池,大型江石也仅仅能用在城门或是城墙底部等最关键的位置。
“这墨谷城,不仅仅是所有城墙,就连城内的商铺民居都用江石重建了一遍,这得花多少钱?这唐墨可真是舍得花钱!”左晴的声音有些颤抖,作为统军之将,见到这样强悍的城建强度,除了感叹之外,更多的便是羡慕和警惕。
李三疤也终于明白左晴的意思,再次环顾道路四周,果然所有建筑都被改造过,只不过因为江石颜色黯淡,又因为风雪的遮盖,不容易被外行发现而已。
左晴说着又弯下腰来,用马鞭掸开道路上的浮雪,露出石板路间的窄槽,伸出手来摸了摸槽壁,声音再次冷峻说道:“这是城中的主路,两侧石板间的沟槽看似是排水沟,但内壁两侧却有凹线,这是为了稳固在沟槽中快速行进的辎重,我在剑勋城的皇宫里见过这种设计,它能以最快的速度将大量辎重从城内运抵到城墙下的每一个角落,而且极其节省人力!没想到,唐墨居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还把它成功的运用到了墨谷城的防御工程中。”
说到这里,左晴的心中便有些发酸,这种事情自己也早就想做了,但因为建设需要耗费大量物资金钱,而左家的那些反对力量肯定是不会支持她进行这种投资的。
“这些房子的屋顶也很奇怪,那些用熟皮包括的支架间拉扯着像渔网一样的装置,看起来似乎非常牢固。”李三疤也发现了新奇之物。
左晴却早已将其收入眼中,沉声解释道:“若是你在怒江前线多待些时日,便会认出这东西!那些熟皮包裹的是铁条,铁条间以三脚交叉支撑可受巨力!在战争时,便可将皮网翻起阻挡敌人的远程攻击,譬如抛石、火箭,能大幅减少战船所受伤害!”
“乖乖,这可真不得了!唐墨这家伙,居然把这墨谷城的防御搞得跟铁桶一般!”李三疤不由失声感叹。
左晴面色沉重,此刻表情正如她的称号,如同冷峻的铁面蔷薇般令人望之肃然,对于眼前的墨谷城,她的心中却有一个更为贴切的名字。
“堡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