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后门的阴暗巷子中，站了好几个裹紧薄毯的平民。
    时不时响起一阵要将肝脏都呕出来的咳嗽声。
    今天修女蕾来的时间比平时晚。
    渐开的门缝中窜出了火星。
    平民们往后退缩，害怕地抬头。
    看见蕾靠着门站在火中，仿佛不受任何影响。
    她往常总带着忧愁和苦闷的脸上，今天竟然扬起了笑容。
    蕾朝平民们招手，让他们往前走。
    “这是神火，有神的意念，能消除疾病，带走本不该属于你们的肮脏。”
    蕾安抚道，“神火对世界中发生的每一个细节都了若指掌，如果不曾加害过无辜者，那碰到就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巫药和‘神水’都是骗局，并不能真正治好你们，但是它可以。”
    第一个平民颤抖着腿，迈开步子走进火中。
    紧接着，犹豫与观望的平民们都纷纷加入。
    他们紧闭双眼，心如擂鼓。
    脖子与手臂掠过一种清凉的风，让他每天辗转反侧、痛苦到恨不得将皮撕下来赶紧停止的痒和疼真的消失了。
    不同于喝下药水后微弱的减缓症状。
    火让痛楚彻底的、深入血肉的消失。
    平民们睁开了眼睛，狂喜之后是控制不住的泪水，“它真的……”
    他用来遮蔽丑陋皮肤的毯子无声滑下，露出一副完全健康的身体。
    蕾回头，看着教堂深处，“这是我们共同信仰的，真正的神。”
    每一个夜晚，总有迷茫的平民问蕾，这场愈渐严重的疾病有尽头吗？
    以前她总会避开这个问题，今天有了神作为底气，终于可以笃定地回答他们：
    “疾病会在今天消失。”
    -
    赫珀的马离开教廷。
    第一个目标是王宫。
    火同时从国王的头颅燃起，由大宫殿散布至交错的小宫殿，顺着金碧辉煌的拱门一层层漾开，找到这如同巨树般盘根错节的王宫之中的每一个人。
    因为国王之死而亮起灯的一扇扇窗户中，本来站着不少幸灾乐祸，借机对王位动歪心思的人。
    火烧到自己眼前时，他们再也没有空去多想，只想保命。
    纷纷抓起宫殿中的金银珠宝，衣衫不整地翻窗逃离，前脚还未跨出窗框，身体就卷进火中。
    他们的皮肤快速衰老，叠出深深的褶纹，又永无止境地变长，像一层丑衣服，耷拉在肩膀上。
    还有人的肚子突然古怪的高高隆起，变成让仆人们惊呼尖叫着“怪物”的恶心样子。
    距离折磨他们的火焰熄灭，还有二十多个小时。
    王宫中也有幸存的无辜者们。
    有女性，甚至也有男性。
    露天窗台上，一只阿塔鸟刚刚飞走。
    一位皇室女性撩开窗帘，看着陷入火海的王宫与圣巫之国，对身后被烧到撕心裂肺大叫的丈夫充耳不闻。
    她放置在火上的手指仍旧光洁如初，只在指尖有一处还沾着血的伤口。
    窗台上搁着一本巫女誓书，封底因为这本誓书的生效而闪烁着三角形的光芒。
    随着她的翻动，浮现出一行行的字。
    她喃喃：“我刚才看到她们的故事，讲到了哪一页……”
    这位皇室女性翻到自己写下名字的那一页。
    以此为分水岭。
    这一页的前面，有皇室成员的名字，他们紧跟着伊这个名字，在今晚之前就已经写在誓书之上。
    这一页的后面，在刚才的两小时里，还在不断涌现眼熟的新名字。
    其中不乏皇室中其他多年敢怒不敢言，一直未曾出席甚至在暗中阻挠加害巫女活动的皇室成员。
    “脏污褪去，这个国家，很快会诞生真正有资格的新国王。”
    “国王的男性候选人少了这么多。”
    “有能力的女性成员如果竞选成功，怎么就不能做女皇呢？”
    -
    第二个目标，具体位置比较分散，但每一处都没有漏掉。
    贵族、议员、商界大亨……
    每一张保留下来的照片都作为燃烧的凭证。
    无数个装修气派的独栋房子着火。
    房子主人们上一秒还在悠闲取出装满巫女血液的杯子尽情畅饮，下一秒杯子摔落在地。
    他们与皇室成员面临一样的折磨。
    不过隆起的肚子在他们身上更为具象化。
    当肚皮涨起到几乎与脑袋一样高时，从中间出现裂纹，密密麻麻的黑色蜘蛛从他们自己的身体之中爬了出来。
    蜘蛛用尖锐口器咬烂他们的肉，从手脚开始咬起。
    在火焰中一点点将他们啃噬至死。
    -
    几个小时前。
    圣巫联盟。
    伊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
    她坐立难安。
    联盟内难得的平静，向来聒噪的医师们与首席都因为学者医师的暴毙而变得谨言慎行起来。
    伊决定再写几份手抄誓书，并不断为今晚的事祈福。
    她站在自己的隔间里，拍了拍河狸岸边的泥巴。
    水中钻出来的小圆脑袋，将两份手抄本递给她。
    联盟的窗户突然被从外撞破，一只野生阿塔鸟扑腾着翅膀进来。
    一只脚抓着一本巫女誓书，嘴里还叼着两本。
    它一只鸟当四只鸟用地冲了进来，扔了一本给伊，另外三个扔在其他助手们的隔间里。
    伊翻开书页，不敢置信地摸着上面的油墨，“这是印刷本？”
    窗户上的洞被无数个紧跟着钻进来的特殊动物越破越大。
    最后整个窗户都掉了下来。
    巫女誓书手抄本原本在三区就有不少份。
    现在因为印刷本的到来，整个三区都沸腾了。
    “在涨。”伊很激动，“名字的数量在涨，仪式正在进行。”
    “她们真的找到了办法！”
    更多的誓书还没找到愿意签下名字的主人，动物们着急地抓着伊的衣角。
    “仪式开启的时间很短。”伊也在想办法，“誓书多了，名字还不够……”
    伊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拿起了钥匙。
    站起身，走向巫药二区的大门。
    -
    圣巫联盟陷入了一片混乱。
    巫药三区一直管控得当的特殊动物们暴动了，全都挣脱了锁链和笼子，带来了巨大的麻烦。
    医师们疲于应对疯狂的动物们，还发现冶金炼金、炼物锻造、绘制符文……联盟内十几个区域的大门全部打开。
    上千本本该令圣巫之国内人人谈之色变的禁书，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撒在半空中。
    它像盛大的烟花。
    每个区域的助手们或兴奋或懵懂地抬头，伸手接住一本。
    医师们分身乏术，甩开身上的一只动物，就有三只重新抓着他的脑袋。
    首席想要进来，也被动物们缠住，他气急败坏地大叫，“你们在干什么？这些都是哪里来的！”
    “不许接！谁都不许打开！这可是禁书！谁敢接谁就要被烧死！后天就是清扫日，你们全都疯了！”
    叫嚣的首席被人狠狠踹了一脚，摔倒在地。
    从首席办公室通往三区的门关闭又锁上。
    门那头的首席大吼着，“伊！我与学者那么信任你！你竟然是异端巫女的典型！你真是……”
    伊背靠着门，声音盖住了首席的咒骂：
    “一人一本！翻到最后写名字，时间紧张，先写再看！”
    “我用我的性命与信仰担保。”
    “它在今晚，意义非凡。”
    所有的助手们都举起手中写下名字的誓书。
    印刷本在联盟中，一本都没有被浪费。
    曾经穿过联盟的哒哒马蹄声，正踩着火，由远及近的奔向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