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尔忽与察合台火速回新安城，并没有去直接拜见成吉思汗，而是先在自家住宅里舒舒服服地吃了一顿牛肉。
    没错就是牛肉。
    牛这种东西在农耕文明看来是宝贝，牛肉在古代封建社会，除了生老病死的牛，根本没机会吃，但是对于来这些游牧来说算不上什么。
    不过是牛肉而已，味道正鲜美，做成牛肉干更抗饿。
    却说察合台走着走着忽然闻到一股子香味，寻着香气一看，却见到街角旁有着一对夫妇，正在摆着地摊贩卖着小吃。
    男人用小刀慢慢地将山楂、梨、苹果去核，然后递给女人，女人将一把把的糖放入锅中熬制，将那些去核后的水果插在木棒上放入锅中过一下糖，拿出来时，这些水果外围就裹了一层厚厚的冰糖。
    其实也就是冰糖山楂、冰糖雪梨、冰糖苹果。
    而后女人再将这些红彤彤的冰糖水果小心翼翼地插到一个稻草做的圆柱形架子上，乍一看就好像是颗结满了冰糖葫芦、冰糖雪梨、冰糖苹果的果树，从外面一看红红的，十分喜庆。
    察合台刚吃完牛肉，正想寻些东西解腻，这种酸甜口的东西刚刚好，于是随手向那对夫妇一指，便有两名蒙古骑兵翻身下马，朝着那名女子走去。
    “蠢货！我要的是冰糖葫芦！”察合台见到两人竟然走向那名女子，勃然大怒呵斥道：“平日里只有女人的蠢猪，明天就把你们换掉！”
    二人对视一眼，一名留在原地，另一名又去将冰糖葫芦架抢过来，扛着那棵火红的“果树”转身要走。
    却听得一阵嘶鸣声自远处而来，为首的一位华服少年跃马来到那名骑兵面前，直接拎起来马鞭一鞭子抽在了这名骑兵的脸上。
    两名蒙古骑兵先是一愣，然后直接当街拔出刀来，待看到那名华服少年的面庞时，却愣在原地，既不敢动刀，也不敢有所其他动作，只能回头看向察合台。
    这名华服少年翻身下马，从骑兵手中夺回“果树”，走到那对面色惨白的夫妻面前，从怀中掏出一颗金瓜子轻轻放在切水果的案板上，接着朝那对夫妇轻轻拱手。
    众目睽睽之下，这位华服少年毕恭毕敬地走到察合台面前，以右手顶左肩行草原礼仪，只是口中却称：
    “侄儿孛儿只斤忽必烈，谨问皇伯父安。”
    成吉思汗有着四位嫡子，分别为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拖雷。
    忽必烈正是拖雷的第四位儿子，也是成吉思汗的孙子。
    按辈分来讲，他正要叫察合台一声二伯父。
    忽必烈一出现的时候，着实震惊了察合台，望着眼前这位华服少年郎，乍一看还以为是一位汉人翩翩公子。
    最令察合台难受的是忽必烈毕恭毕敬的模样，尽管这时表达对他的尊敬，可察合台却感到十分难受，因为草原习俗不是这样的。
    尽管他行礼的时候是草原礼，可口中说话风格是妥妥的汉风，这种不伦不类的感觉让察合台更为怪异。
    就像是草莓麻婆豆腐、猕猴桃披萨、雪碧兑红酒、香菜馅水饺一样怪异。
    所以在周围蒙古骑兵连同博尔忽看到忽必烈这等模样的时候齐齐望向忽必烈。
    “赶紧起来。”察合台硬着发麻的头皮强行开口。
    “你虽然入了南边的汉家江山，沾染了汉儿习气，但对我不要这么多礼数。”
    忽必烈听到此处，方才起身，十分恭敬地立在马下，静静地看着察合台。
    察合台强忍着种种不适，继续硬着头皮问：
    “为何殴打我部勇士？这两位随我征战多年，不说比得上亲生兄弟，感情也绝对是有的，今天一定要给我一个说法！”
    “回禀皇伯父。”忽必烈小心翼翼地提醒：
    “这些都是本国百姓。”
    “那又怎么了？”察合台越来越难受。
    “七月时便有了教令，蒙古铁骑不准随意惊扰本国百姓，不准强取强夺，不准奸淫妇女。”
    忽必烈回答的十分认真：
    “凡有犯者一律皆斩，皇伯父与诸位将军连番征战辛苦，一时忘了也是有可能的，此时便由侄儿亲自抽一鞭子主犯，也就过去了。”
    接着忽必烈又转身对着那名挨了鞭子的蒙古骑兵朗声道：
    “今日上朝记你一笔，明日去兵部领赏钱，若有时间可以一起饮酒，只是以后不要再犯了。”
    “忽必烈！”察合台再也忍受不住，当街暴起大骂道：
    “狗杂种，我看你是去了一趟中原的花花世界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这些狗屁礼数做给谁看？我手下的儿郎还要遵守你的教令吗？兵部是什么东西？你又在搞什么汉制？”
    这里要说明一下，忽必烈推行汉制，尊成吉思汗为皇帝，成吉思汗发出的命令为敕令。
    自成吉思汗以及同时登场的术赤、察合台、忽必烈这些人发出的命令叫做教令。
    那道不许士兵奸淫掳掠、强取豪夺的命令是忽必烈下达的，并非出自成吉思汗。
    是故察合台一直不服，若是成吉思汗亲自下令不许，察合台二话不说直接应了，若是忽必烈下达的，能不当面骂出来就是看在自己亲爹成吉思汗的面子上了。
    你还指望他去遵守？
    察合台一旦开骂就止不住口。
    “就算你把孛儿只斤这个姓给改了，改成汉姓，那些汉儿也不会认你来当他们的皇帝！你弄的那个什么元朝，活了百年没有？最后居然被一个姓朱的乞丐给掀了，简直就是我们草原的耻辱！孛儿只斤家族前所未有的耻辱！”
    察合台骂着骂着忽然停了口，在场的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感到一阵恶寒，就像是背后有一只饿狼一般，纷纷转身朝着身后看去，待看到来人却是第二次大惊。
    就连察合台也闭上嘴巴不敢说话。
    那人骑马而来，五十多岁，面庞瘦悄发黄，却双目如电，与察合台有着七分相像，却只有三分神似。
    之所以只有三分神似，是因为此人身上虽然有着和察合台相同的残虐戾气，但同时夹杂着苦大仇深的坚毅砥砺之气。
    这种气质是源自茫茫草原射猎时代，为了生存不顾一切的那种老猎人特有的气质。
    细细追究成吉思汗的发家史，便能明白这种气质从何而来。
    成吉思汗的生父是一个草原部落的首领，但是在成吉思汗九岁的时候，父亲被毒死，部落族人全部叛逃，成吉思汗母亲与兄弟不得不艰难度日。
    成吉思汗母子被族人撇下在营盘以后，孤儿寡妇，生活非常困苦。为了养活幼子，诃额仑紧束衣带，日夜奔波在斡难河畔，“拾着果子，撅着草根”。铁木真与诸弟则“将针作钩儿，于斡难河里钓鱼，又结网捕鱼”，来奉养母亲。
    很久之后，泰赤乌部的塔里忽台唯恐铁木真兄弟力量壮大，于是乘机来袭，铁木真逃入帖儿古捏山，仍被擒获。后来，他瞄准时机逃走，因泰赤乌部属民索儿罕失剌一家的救助，藏在羊毛车里，才得以脱出罗网。
    日子一天天过去，成吉思汗该成家了。
    成吉思汗曾与孛儿帖有过婚约。
    孛儿帖是弘吉剌部落的贵族之女，她有着蒙古的女性一贯特质，坚强勇敢有韧性。
    其实吧，在足够恶劣的环境下，女性都挺坚强勇敢的。不坚强勇敢的都没了。
    毕竟怎么可能不坚强，他们一次一次南下中原打秋风都是草原条件恶劣，物质根本不足以支撑他们生活，在那种地方长大的怎么可能像中原人养出来的一个个在深闺中的温柔女子一样。
    订婚之时，成吉思汗是的父亲是部落首长，地位尊贵，二人算得上是门当户对。
    对于失去了一切的成吉思汗来说，孛儿帖的贵族身份就是让他仰望的存在，当他前往弘吉剌部落的时候，心里也在怀疑孛儿帖会不会悔婚。
    但是！
    因为娘家退婚，成吉思汗受此大辱喊出“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桥段并没有出现。
    孛儿帖没有悔婚，而是选择履行了婚约，并与成吉思汗一起回家。
    正当成吉思汗将要过两天安生日子的时候，敌对部落突然入侵，成吉思汗无力抵抗，只能再次逃走，家人以及孛儿帖被俘虏。
    成吉思汗受此大辱，下定决心雪耻，便韬光养晦，积蓄力量，终于带兵打了回去，救下了自己的家人以及孛儿帖。
    然后成吉思汗惊奇地发现孛儿帖怀孕了。
    没错！孛儿帖怀孕了，而且在得胜归途分娩，这就是成吉思汗的长子术赤。
    这个时间点非常敏感，因为孛儿帖被俘后，成吉思汗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把她救下。
    后世不少史学家算了算日期，发现有点对不上。
    所以术赤这个人究竟是不是成吉思汗亲儿子是存疑的。
    至于成吉思汗怎么想？
    当然是选择原来她啊！
    成吉思汗认为是自己没有保护好孛儿帖，所以并没有什么芥蒂，反而大大方方地宣称术赤就是自己的儿子。
    我们都知道成吉思汗横扫欧亚大陆，但是成吉思汗前期生活是非常悲惨的。
    父亲被敌人毒杀，族人背叛，数次被敌对部落追着打，多次死里逃生。
    活脱脱的网文主角遭遇。
    他说过：“身强，为一世英雄。智强，为万世英雄。”
    他没读过兵法，但参加六十多场战役除十三翼之战主动撤退没有一场败绩。对手没有一个怂包，且多数是以少胜多。
    他没读过四书五经，却命人创造文字，编写一套行之有效的法律。
    他没受到文明的熏陶，却用制度创新把松散的部落联盟升级成中央集权的国家。
    他没做过买卖，却曾组建商队想与西域互通商贸。
    他自己信奉萨满教，但他的帝国宗教自由不排斥其他宗教。
    他对人性了解极为透彻，爱将和女人多数是曾经的敌人，但无一叛将。对血统存疑的术赤也基本视如己出，格局也是大。
    上面这是原因，然后才是结果。使他从一个一无所有的孤儿到死时几乎拥有全世界。对后世的影响也是重大。
    蒙古帝国就像是一场野火一般把文明世界烧了个遍，人类第一次文明大融合使杂草丛生的文明生态重新洗牌取其精华去其糟粕的使得朴素实用的文明有生长土壤。有了《十日谈》，有了文艺复兴，有了科学萌芽，有了大航海，有了工业革命...
    这么一个人站在面前，怎能不让人心生畏惧。
    而了解了成吉思汗的发家史后，也能明白他身上那股坚毅老猎人的气质从何而来了。
    说回眼前，成吉思汗翻身下马，手持马鞭轻轻说了一声：
    “跪下。”
    察合台立刻滚鞍下马，乖乖跪下原地，而成吉思汗走上前去一鞭子抽到察合台身上，后者立刻发出一声惨叫，皮开肉绽，抽了四鞭子后，成吉思汗好像有些疲惫，将手中鞭子随手丢给仆人，走了两步晃晃悠悠地再也坚持不住，摔倒在地。
    “阿大！”察合台不顾伤口流血，奋力站起将倒地的成吉思汗抱在怀中，又蹬了想要靠近的忽必烈一脚大声呵斥道：
    “滚开！”
    “阿大，可是旧伤难忍？”察合台贴在成吉思汗耳边轻声耳语。
    “抬我入宫。”成吉思汗咬牙回了一句，便不再说话。
    随行的侍卫手忙脚乱地抬着这位汗王向宫殿走去。
    空荡荡的正堂内摆着一张大床，成吉思汗卧在床榻之上，盖着被子侧身望着身下的术赤、察合台与忽必烈二人。
    “都是该死的什么卡的人，那个叫萝茜福的，正面打不过我们，就搞这些东西，要不是西边欧罗巴、立本、还有大食牵扯，早就打过去屠了他们！”
    察合台愤然拔刀深深插在眼前的桌子上，他自然知道自家父亲遭受到怎样的痛苦。
    和拿破仑的疟疾差不多，成吉思汗也被上了一道debuff，叫做风湿。
    这种疾病一到下雨的那几天，整个后背、膝盖、脚踝疼痛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