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都闻言一顿,哂笑一声,没了言语。
“托托,你是个读过书的好丞相,是个有本事的,也别低着头不说话了,赶紧出来说道说道吧。”
术赤越过自家儿子,扬手一指站在旁边低头不语的托托。
“臣在。”托托闻言即刻出列,却是俯首相对。“大王子比法天启运圣武太祖皇帝(指成吉思汗)何如?”
元朝建立后,忽必烈追谥成吉思汗为“法天启运圣武皇帝”,庙号太祖。
“今天幸亏我在这里,要是察合台在这,你非得挨上几鞭子。”术赤坐在高位,望着帐中托托举止,心中不喜。
游牧部落入关成功,征服比自己更高的文明,往往会不可避免地被迅速同化。
忽必烈和察合台不过间隔一代,就已经几乎完全褪去草原习性。
何况托托这位元朝末代丞相托托呢?
“有话就说,不要扯那么多弯弯绕绕,草原有草原的规矩,军议是军议,人人皆可言语,若有什么冲撞的,出了大帐都不算数,先前阿大(指成吉思汗)何其威武?亦能被哲别指着鼻子在军帐里当众喝骂,不也成了千户?你这样子真是不痛快。”
“阿大,丞相的意思是指阿大(指术赤)不如大可汗.....”
“这不是废话吗?要是阿大(成吉思汗)还在,我还用得着出走?凡事连考虑都不用考虑,阿大指哪里,我往哪里打就是了。”
“.....阿大!”拔都望着自家老爹,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丞相的意思是,当年大可汗势弱,塔里忽台趁机来袭,大可汗避走克烈部,尊首领脱里(即后来的王汗),尊之为父,表示臣属。”
术赤闻言大怒,指着这个不孝子大骂。
“混账东西!我怎么生了你这个崽子?你是想让我尊谁当父?察合台还是龙国的那个叶云?”
“阿大,我是说大可汗如此威势,尚且避其锋芒,我们又何必去跟叶云死碰?自古以来,强弱本无定数,现在人强我弱,要有自知之明,不如祸水东引。”拔都一时大急,连忙解释:“千方百计都是为了生存,我带上一百匹好马,一百名美姬,再选一些金器玉器什么的,前些日子不是还从圣女贞德住所搜出来一只会念圣经的鹦鹉吗?也给叶云带过去,言辞低微一些,就算要一些城池,也都给他,只要咱们部族还在,只要叶云答应渡河东征,咱们诈降引路,届时忽然反复,定能予以重创!”
乌力罕赶紧出列。
“小王子!咱们与龙国终有一战....”
“我当然明白这个到底,但现在咱们部族刚刚经历战事,虽然抢了不少粮食,却也误了农耕,来年饭都不一定够吃的,龙国数十万精锐压过来,这不是没办法吗?该低头的时候就得低头!”
“来人!”术赤大手一挥,叫来侍从,俯首帖耳低声说道几句,那侍从闻言小心应声称是,连忙退去。
不一会侍从再进,请术赤出帐,后者应声而出,帐中其余人面面相觑,不知为何,只能跟着出去一探究竟。
掀起帐篷才发现外面早有长生天的巫师摆上祭坛,等术赤微微颔首,几名巫师便围绕着祭坛中间的一堆篝火跳舞。
拔都看去一眼便明白这是骨占,是草原上的占卜方式之一。
乃是将羊前脚骨烘烧,使其出现裂痕,以上面所行成的纹路来断定吉凶。
除此之外还有羊粪卜。
不过也许是用粪便有些掉档次,终究选择了骨占。
日头步步高升,整个过程非常漫长,拔都枯坐在太阳底下额头冒汗,一边端过下人递过来的茶水抿上几口,一边抬眼去看其余几人,其余几人神情肃穆,就连最为尊贵的术赤也只是端坐在一旁一声不吭,连水都不喝,对这个占卜充满敬意。
拔都昏昏欲睡,直到巫师一声大喝,精神为之一震,连忙起身,却见到术赤以及帐前诸将早早围上去。
正当巫师捧着羊骨欲奉给术赤之时,乌力罕莽撞向前,劈手从巫师手中夺过,转身正要奔走亲自先给术赤,不料脚下一滑,平地一摔,手中羊骨也飞了出去,正正好好跌在一块石头上。
这羊骨刚刚从火中取出,本就脆弱,经此一跌,直接碎成几块。
众人目瞪口呆,术赤尤其显得惊疑不定。
拔都作为贴心小棉袄,见到自家老爹面色不好,连忙上前拱手道:“阿大,还是重新占一次吧。”
“天意...天意...”术赤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话,口中喃喃自语不停。
托托也十分不解,他是最能和拔都共情的人了。
对于这些人来说,这种占卜结果有什么好在意的?
不过是临行前激励士气的法子罢了。
他有无数种方法让这卦象变成大吉。
“阿大,这骨头被千户废了,再寻一块....”
“再占一次又有何用?求卦本就是要看第一次的,多求无用。”
说罢,术赤转头看向乌力罕道:
“此非你之过错。”
而后转头注视着那块碎掉的羊骨道:
“实乃长生天的意图让我看不清此战凶吉....”
“这真是长生天庇护啊!”拔都再次上前,既然无法重新起卦,只能在解卦上另费心思了:
“一定是此战对我们来说异常凶险,卦象不吉,而长生天庇护,给我们留了一线生机,用神力抵消此卦,让我们看不清未来究竟何如,正是要我们以人力去寻那一线生机啊!”